社区2号 发表于 2022-7-29 09:26:17

铜豌豆关汉卿



有一天翻知乎,忽然看到一句神评:“元朝在文化上最大的成就,就是出了个关汉卿,可惜《赵氏孤儿》不是他写的,否则元和关汉卿都圆满了!”这家伙得是多爱关汉卿啊,就像我一样。

此身憾为现代女子,行止间再是轻狂落拓桀骜,都不如关汉卿、王实甫、金圣叹、唐伯虎们,带一点才华盖世,带一点市民趣味,带一点乱世忧伤,带一点得偿所愿又终身遗憾。

关汉卿说自己是一粒铜豌豆(铜豌豆的质感大家各凭想象),不受那功名利禄千层锦套头的约束。“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这几样看上去风花雪月,是低俗的酒色情爱,却又都是文坛盛事。西汉梁王经常喊司马迁等到自己的园子里来赏月;苏东坡兄弟都爱喝的开封美酒,是宋朝文人雅集必不可少的杯中物;洛阳花开动京城,名士从四方赶来吟诗作赋;章台柳就更有意思了,据说唐进士韩翃与名妓柳氏相狎,这柳氏原为豪富李生之妾,被慷慨“以柳荐枕于韩为妻”了。韩翃曾赠柳氏《章台柳》词,后来“章台柳”还成了词牌名。这自我介绍古往今来无人能出其右,其中虽然有元代的特殊历史语境——遇到了几个只识弯弓射大雕的雄主,琢磨几十年也搞不清楚“忠孝仁义,修身养性”的中原儒学有什么意义,但是这一份对自由生活的欣喜热爱,真的非常撼动人心。“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将人分为几等的元代,处在“八娼九儒十丐”地位的文人已经无计可施,纷纷“堕入下流”,但是已过中年的关汉卿如数家珍地对一生所好罗列炫耀,却没有我们今天形容人的那种“丧”。最散淡也不过说“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这个人从当时的太医院医生,沦落到“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用“不服老”的快意消解了多少人生的苦难。所以每每在规规矩矩的表格里填各种自我介绍,我都要狠狠地叹一口气!

他不向人低头,也不向岁月低头。在没有文字狱,对文人放任自流的元代,他远离体制,过得落拓又肆意,独立又张扬。王国维评价他:一空依傍,自铸伟词。

作为玉京书会的领头人,既能自编自导,又能粉墨登场,确实是关汉卿成就了元杂剧。那时的书会可能有点像现在的戏剧家协会,马致远就是元贞书会的。虽然说《窦娥冤》最有名,但它讲的是谋杀和神迹,含冤百姓遇到昏官,最后由钦差平反也是特别大众的主题。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他的几部英雄主义的作品,尤其是《单刀会》和《救风尘》,你会发现铜豌豆除了代表一种生活态度,也是特别厉害的武器,是关汉卿的意志力和家国担当,不肯改变的汉家正统思想,也是他浊世底层的倔强。所以他想尽办法歌颂关羽,杀入单刀会,显耀英雄战一场。《救风尘》里的英雄则化身为一个低贱的**,赵盼儿用聪明美貌、风月手段以弱胜强,讲的是平民的自救。虽然喝了很多东京酒,有《西蜀梦》里对英明君主的奢盼,关汉卿还是很清醒地知道,在自己的时代里,底层的人,顶多只能自己救自己。

因为看关汉卿的杂剧本子,我喜欢上了元曲。元曲是杂剧和散曲的统称,也可以单指元曲,和杂剧中的唱词使用的是相同的格律形式,语言风格也相近,随意使用口语、衬字,可以更加自由地抒情,确实是能和唐诗宋词并举,又比它们多一份轻灵活泼和率直。当然啦,元曲也是关汉卿的最得我喜欢。比如他的《四块玉》:“旧酒没,新醅酒,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王春鸣/文 (《南通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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