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2号 发表于 2022-10-30 18:36:53

回忆安永全书记唱蒲剧


我认识安永全书记较晚,那时他已经到政协当主席,他主持编撰《河东文化丛书》,周宗奇王西兰两位老兄把我拉进来,让我写那本关于蒲剧的书,这就是后来的《大音绝唱》。

我临近退休才专心致志闹创作,《大音绝唱》可以说是我独立执笔开写的第一部长篇,因此就格外用心,实地踏勘,下功夫搜集行家的研究成果,等等。有安书记的总领,还有孟昭民秘书长的协调,进展顺利。

这期间,和安永全这样的家乡领导多次接近攀谈,对于我,也很新鲜,很亲近,也很得意。

安永全书记喜欢蒲剧,他熟悉很多戏,自己也能唱,唱得还满好,这个,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一个共同的话题,聊起来就不生分。关于安书记唱蒲剧,有这样一个传奇故事——

安书记在浮山当县委书记,政府换届,县里酝酿了一个人选,料想无碍,会顺利上位。不料上级给指派了另一个人选,这些县政府干部们就转不过弯儿,和市委顶了牛。你要选他,我偏不选。在人代会上,一县代表自顾自投票,庄严肃穆,上级提名的候选人没有选上。

安书记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儿,立马止住大会工作人员,先别宣布,我来给大家做工作。一个县的县委,不选举上级党委的提名的人选,这是要翻天嘛。山西曾经出过这样的选举事故,不能再闹一回。

安书记稳住会场,继续给代表们做工作。上级指派也有他的道理,大家要选谁谁谁,当然也有道理,但这会儿,这么别劲,不是大家都下不了台么。大家推选的某某,已经彰显了民意,以后还可以另行安排么。他苦口婆心,有些些代表动了心,还有些代表拉着脸不理这个茬儿。

安书记只好动之以情,拿出自己的私人感情说动大家。大家和我共事这么多年,不要让我为难么。要是这一回咱们选举出了事故,让我咋给市委交代!那个潜台词,简直是叩头作揖,祈求大家了。

大会继续酝酿人选,休会期间,安书记讲话,他说,大家辛苦了,我来给大家唱一段蒲剧,解解困乏!

他唱的是《法门寺》,临汾蒲剧团久演不衰,大家都熟悉——



郿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

这几日为凶犯死里求生。

劝世人若居官务须谨慎,

你看我断错案昏也不昏。

自幼儿读诗书心血用尽,

受尽了寒窗苦为入黉门。

大明爷恩施我七品县令,

我来在郿坞县管辖黎民。



这一段唱50多句,很长,叙述了中间的曲曲折折以后,最后是——

九千岁提牌到提我听审,

审不清七品官定要充军。

这件事他命我三日定论,

可怜我七品官不如黎民。

一开始大家都还当听戏哩,渐渐地大家明白了安书记的良苦用心。安永全贫寒出身,靠苦读上了大学,得到这么一个位置,我容易么!上面卡,下面挤,大家不要为难我了!

会场上起了骚动,有人带头鼓起了掌,那些绷紧的脸色也开始有了笑意。掌声,喝彩,哄笑,气场变了。安书记明白,那不是献给郿坞县的,那是大家感同身受,理解了安书记的两难心境。

大会重新投票,上级提出的人选终于通过。安书记涉险过关。

我们曾经听到过多少杯酒释兵权,和亲止干戈的动人故事,那毕竟太远。这个一曲救危局的故事,就在身边。**的矛盾纠纷,事非经过不知难。安书记一曲蒲剧化开了疙瘩,他的人事智慧,临场应对,叫人惊叹。当然也可说,简直是蒲剧救了他。

以后再见再聚餐,我们多次说起安书记的《法门寺》,他有时也开嗓唱几句。当然了,这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小经历,却是一个强光亮点,他怎能忘记。


《大音绝唱》出书以后,反响不错。许多读者热情评价,经常有戏迷找我要书,可惜当初印的太少了。这些年每当有什么戏曲活动,大伙儿就哄抬这书,我心里越来越清楚,这不过若干种之一。安永全书记挂帅,编辑这一套《河东文化丛书》,一套5本,4套20本,对于运城文史,那是功在千秋,遗泽后人的天大的好事。

《大音绝唱》出书后,安主席的政协就成了常来常往的落脚地。又一次回运城,西兰老兄说,安书记听说你回来了,邀请你一起吃个饭。编出丛书结下缘分,我也乐意和安主席接续这个情分,大家一起欢聚。

席间大家的话题,还是《河东文化丛书》,长长短短,不一而论。安主席却是屡屡提起《大音绝唱》,说我为河东立了功,为蒲剧立了功。谈到有人说起结末一章是蒲剧的挽歌,把蒲剧写死了。安主席很是感慨,挽歌也好么!写死,也是一种写法么!能写活,也能写死么!

“我特别欣赏最后一章挽歌!”安主席举起酒杯,你是文章大家,来来来,敬你一杯,我拜你为师!

这话让我吃惊不小,我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应答。安主席是这个项目的组织者领导着,他自己也出过文学作品集,写作能力有目共睹,怎么这样捧我,这样礼贤下士,简直让我消受不了。

我有一部让安主席激赏的书。这以后,大约是我写作的新起点。我陆陆续续出了好几本书,这些都应该和安主席的席上夸赞有关。

我渐入老境,才开始转型专一写作,第一本书,就得到安主席如此青睐。以后想起来,开了个好头,接着再写,逐渐建立起来的自信,都和安主席的“第一推动”有关。这个强大的第一推动,太给力了。安永全,是我写作道路上遇到的第一贵人。

安主席,我在心里一直结记着你。

时常和宗奇兄说起安主席。近几年我回去拜访他,总看他面色晦暗,形容枯槁,瘦得怕人。我感觉,他的身体太弱,体能的维持就在临界点徘徊浮游,这是随时要出事的样子。但宗奇兄说没有事。“安永全每次见了我,都是滔滔不绝,精神好着呢!”于是有些释然,也许是我看错了。

我的印象还是有道理的,这不,他就这么平缓,这么静息,轻轻地走了,像一根羽毛落下。我似乎能看到他无声地垂平手臂,没有一点响动。

太原的王芳不知怎么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打电话过来,说到《河东文化丛书》,说到《大音绝唱》,依然是“千古绝唱”“足可传世”之类的夸赞。我挡住她的话头说:

这个世上,我听到的,对《大音绝唱》这样评价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你,一个是安永全书记。

一想起这些,想起多年结交的故人老迈凋零,身边的领导,朋友,知音相继谢世,我就不禁暗自伤神,无限悲怆。

来源:毕星星乡村笔记,原标题:回忆安永全书记


毕星星,山西作家,著有散文随笔集《坚锐的往事》《走过带伤的岁月》《走出岁月的阴影》等10多种,近年主要作品为《乡村档案》《乡村风景》系列散文。作品多次入选各个年度年选及排行榜,有作品获过冰心散文奖,赵树理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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