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2号 发表于 2023-1-4 15:21:47

童年四季之趣_徐信安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个春、一个个夏、一个个秋、一个个冬连缀起的。因此,也留下了许多抹不掉的有趣之事。

春天是有生机的。一到春天,老家的水缸解冻了,墙根背阴处解冻了;巷西头的涑水河解冻了,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整个大地微微暖气吹,彻底解冻了。农活已经开始,耕牛也遍地走了;南飞的燕子又在堂前飞来飞去……真可谓“寒凝大地发春华”。

这美好的季节,给我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那时,巷里的孩童虽然不是很多,但仅有的几个却玩得非常开心。

我们经常一起拿着铲铲、提着篮篮,到河边去挖白蒿,到麦地去挖田曲和麦参参,到苜蓿地去掐苜蓿芽。挖回的野菜,经奶奶一加工,那是非常好吃的。

我们还经常一起在油菜花盛开的地里,捉迷藏、追蜜蜂、逮蝴蝶……

更有趣的是,上树掏喜鹊窝和乌鸦窝。那时,树上的鸟窝很多。看见槐树上有鸟窝,我们就上槐树上掏。看见椿树上有鸟窝,我们就上椿树上掏。反正哪里有,我们就去哪里掏。因为我的年龄比几个小伙伴大些,所以上树是我的专利。再高也不害怕。每当掏鸟窝时,你会看见鸟儿会在窝的附近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对此,我们不管不顾,照掏不误。如果有鸟蛋,是凉的,就拿在手上看一看,又放了回去;如果是热的,我会拿起来暖一暖眼睛,然后仍放了回去。为什么又放了回去?因为奶奶曾给我讲过:“这些鸟儿都是仙虫,伤害了它,就要遭孽!”

我们家的房檐下,每年都有鸟儿光顾,在这里休养生息、建巢繁衍。见此,我也是不安生的,也曾多次搭上梯子去掏这些鸽子窝和燕子窝。有时看见鸟儿在窝里,自己便急忙缩回脖子、蹑手蹑脚地下了梯子。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是有名的爱讲卫生的人。不论春夏秋冬,总是早早起床打扫院落和门前,家里时常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次村里检查卫生,我家总是甲等。小时候奶奶就让我学扫地,起初不会扫,往往东一笤帚、西一笤帚,划了无数道道,后来慢慢就会扫了。每次扫完之后,奶奶教我将笤帚、簸箕都要放到原地方。一旦放错了,奶奶就让我重新放,直到放对为止。

奶奶治家很严。家里只要来了客人,吃饭时,她不让我与姐姐上桌子。就是平常吃饭,大人不到,我们小孩也不准先坐、先吃的。吃饭时,不能发出声响,不能撒饭、掉馍花,不能剩饭,用筷子夹菜不能夹得太多,更不能在盘子里乱翻。同时,还要求我们要主动给大人舀饭,递碗时,不能一个手,必须要两个手。奶奶还非常重视礼节,她要求我与姐姐,在巷里见了长辈要称呼、要问候;在家里,见了来人要让座、要招呼;出门问路,要叫称呼。

“赤日炎炎似火烧。”夏天是酷热的,尤其是伏天,更是炎热。

我们家是三边房,有门房和东西厢房。一下雨,就三边流水,还有两个筒槽会流更大的雨水。

见到下雨,我就格外高兴,会脱去布鞋,光着脚丫,用手或用碗用脸盆盛雨水,沿着台阶一圈又一圈地转。就此还觉得不过瘾,干脆跑到院心让雨淋,不一会儿就像落汤鸡一样。爷爷奶奶见我在雨地里跑来跑去,非常生气。他们将我拉到房里,又想打又想骂,但就是下不了手。他们一边给我擦雨水,一边给我换上干衣服,并厉声厉色地对我说:“再不准到雨地里去,再去就打断你的腿。”又说:“得下了病,有你受的难过。”

爷爷奶奶为了防止下雨我再往雨地里跑,竟想了个绝招。每逢下雨,他们将我的腰用绳子捆住,然后系在屋里的方桌腿上。当你想往外跑时,只能跑到门口外一尺远,但不能接近房檐去戏水。

爷爷奶奶这一招,管了我多少年,一直到长大。

村东有个大水库,新名“同乐湖”,俗名“窑库沱”。一到夏天,我与小伙伴就会到那里去玩水。这个水库大而深,我们只敢在湖边玩。在水里,我们打开了水仗,你击水冲我,我击水冲你,总能引起一阵阵笑声。

那时的涑水河,水是清清的。一旦有水,我便会下到河里去摸鱼。有时挽起裤腿、光着膀子、光着脚板;有时怕脚扎伤,便穿着布鞋用绳子一系,就下到河里去了。摸鱼,一开始是怎么也摸不到,但慢慢便有了经验。后来,我总是在岸边水比较平静的地方顺势去摸。摸时双手往下慢压,一旦摸到就要将鱼抓紧,否则,会得而复失的。就这样,我一到河里往往会摸到不少的鱼。拿着战利品回到家中,奶奶便忙活了起来。她将鱼开膛弄净后,沾些面,放在油锅里一炸,味道又鲜又香。

记得有一次,河水快断流的时候,我便下到河里去抓鱼。只见一二斤大的鱼河床上躺了不少,于是,我就拾了起来,不一会就是一大筐。

还有一件事令人啼笑皆非。听大人讲,水是有头的,它叫“水大王”。当河水下来时,“水大王”会站在水头前引着水往前流。对这种说法我信以为真。每次一听说河水下来了,就会快步跑到河边去看“水大王”。结果一次又一次都没有看见过,因此幼小的心灵也很懊丧和惆怅。对于这个好奇的问题,我曾问过爷爷。爷爷告诉我说:“那是传说,我也未见过,完全是哄人的。”

夏天的夜晚,是难熬的。由于家里空间不大,风刮不进来,更是热得不行。因此,爷爷奶奶每天晚上都拉着席子在门外的打麦场上过夜。不远处,往往有两个驱蚊子的烟堆。睡在地上,我总有点害怕,四周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可能是年龄小,一怕狼、二怕蛇、三怕蝎子蛰。奶奶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对我说:“不要怕,有奶奶在。奶奶给你讲个故事你就不怕了。”我问:“讲什么故事?”奶奶说:“讲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吧。”说着奶奶就讲开了:“你看天上那个白白的带子,名叫银河。在河的东边有颗明亮的星星叫牛郎星,相对的西边有个亮亮的星星叫织女星。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传说有个忠厚老实的小伙子叫牛郎,一天有个七仙女从天上来到人间后与他成了亲,这个七仙女名叫织女。俩人成家后,生活过得很美满很幸福。结果有一天,玉皇大帝派王母娘娘把织女拉回到天上去。这时牛郎不愿让织女走,织女也哭得死去活来不愿走。但天规难违,王母娘娘便把织女拉扯着走了,牛郎就紧跟在后面追赶。快追赶上的时候,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金簪一划,便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大河。从此,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一个在河这边,一个在河那边。分开后,他们每年只能在七月七日这天见一面。要见面,就要有桥才行。于是这天喜鹊就会从各处飞来搭成鹊桥,让他们见上一面。所以,七月七这天总要下雨,雨水就是牛郎织女见面时流出的泪水。”

听着奶奶讲述的这个动人故事,我只是觉得美妙、好奇,长大后才知道故事的深刻内涵。

尔后,只要在场里睡,奶奶都会给我讲许多天空中的故事。她讲过“北斗七星”的故事,讲过“启明星”的故事,还讲过“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的常识……当天空中的月亮明明亮亮的时候,奶奶告我说,“明天是个好天气”;当月亮像火的时候,奶奶说,“很快就要下雨”;当月亮周围有风圈时,她说,“明天会刮风”。

那时,我仰望着星空,虽然不懂这些,但眼睛总是吧哒吧哒眨个不停,心想星空的故事怎么就这么多呢?这也许就是童年的“天问”吧。

秋天,“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有个词语叫“春华秋实”,我看它是对秋天最好的概括,也是最生动的写照。

“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每逢七月,我们家的枣树就要收获了。打枣时,是全家出动,我与姐姐也不例外。只见父亲在树上用力地摇,每摇一次就会落下一层枣。爷爷是用长长的竹竿打枣,一竿子下去就会落下一大片枣。奶奶、母亲将枣一个个拾到篮子里,一旦满了就倒到大筐子里。我和姐姐也是跑来跑去拾个不停。当拾到带叶子的枣时,我们会将叶子拽掉。有时也会将带叶子的枣留一些,以让大人用麻绳绑成一把一把,挂在院里房檐下的墙钉上。

当天打下的枣,大人们会把它晒在支撑起的竹箔子晾晒。我那时经常围着竹箔转,看见哪个枣晒好了,就会拿哪一个吃起来,还会装满口袋,跑到巷里让小伙伴吃。

有一年,我们家里在胡家坟种了几亩瓜,有西瓜、有甜瓜、有菜瓜还有南瓜,但主要还是西瓜和甜瓜。为了管瓜方便和防止小偷,爷爷和父亲就在两个坟头的空间处搭了个瓜庵子。这样,爷爷就白天黑夜吃住在这里。爷爷在哪里,我就想在哪里。于是,我跟着爷爷也吃住在瓜地。爷爷对农活是很精通的,也是个种瓜把式。在地里,我看见爷爷戴个烂草帽,总是在那里摆弄瓜苗,常常是从早忙到晚,从日出干到日落。功夫不负下苦人。经过爷爷的辛勤劳作,那年我们家的瓜获得了丰收,无论西瓜还是甜瓜,都长得又大又甜,卖了不少钱。

秋天,苜蓿地里的蚂蚱是很多的。我与几个小伙伴又跑到村北的地里去捉蚂蚱。捉回蚂蚱,我将它放进爷爷事先用高粱秆编的笼子里,并挂在院子里的铁丝蔓子上。这样,蚂蚱就会不时地叫。此叫声,很好听,给家里带来了欢乐。慢慢长大后,我学会编笼子了,同时,也学会了养蚂蚱。

秋天的农活是繁忙的,又要收又要种。我跟着家里的大人,摘过棉花、拔过豆子、碾过谷子、种过麦子。

小时候自己也是非常好动的,爱捉麻雀。

秋天打完谷子之后,谷垛子仍堆在场里,吸引来了许多的麻雀,一批又一批。看到这种情景,我便产生了要捉麻雀的想法。于是,我与几个小伙伴商量并给他们分配了任务:一个从家里拿些谷米,一个从家拿一个大筛子,一个从家拿一条绳子。先是找一个木棍把筛子撑起来;接着将谷米撒在筛子下面;再用绳子系住木棍并拉得很远;然后我们拉住绳子另一头躲在谷垛后面。看到麻雀进入筛子下吃谷米,我猛地将绳子一拉,筛子会立即扣下来,麻雀想飞也飞不走了。这时我们飞快地跑过去,用一块大布将筛子周围严严实实地围起来。围好后,我用手在里面抓,不一会就抓了好几只麻雀。

一到冬天,大地冰封。巷里人也没什么农活可干了,只要天气一好,他们便会穿着棉衣,抽着旱烟或水烟,坐在避风向南的地方晒太阳。

那时家里也是很冷的。屋里没有炉子,只是每到半后晌用麦衣等柴禾烧烧土炕。一到晚上,我与爷爷、姐姐就早早坐在炕上用褥子盖住脚。如果实在冷得不行,爷爷会在铁盆里放些劈好的木柴烧起来取暖。有时也会在屋里的地上放一个大树根,用柴禾将其烧着取暖。

冬天的夜是很长的。那时又没有电视,又没有电灯,点个小油灯,光线很暗。如果让今天的年轻人来过这样的光景,他们会很不适应,会叫苦不迭的。

爷爷最爱拍打着我的脸蛋,“平子、平子”叫个不停,因为我的乳名叫平安。爷爷经常让我骑在他的背上,在炕上爬着转圈圈。有时爷爷故意将我摔了下来。但我也很顽强,就又骑在他的背上并喊着“驾!驾!”这种活动叫“骑马”,是我们家乡长辈对下辈人的一种溺爱游戏。爷爷还给我讲他到西安、潼关当店员、给地主扛长工所受的苦和难,以及当年高祖父逃荒宁夏客逝异乡的悲惨生活。

我与爷爷玩的时候,奶奶不是纺线,就是纳鞋或缝补衣服。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她知道的很多,一有空她会给我讲故事。奶奶的故事讲得很生动、很吸引人。当然这些故事也不只是晚上讲,白天也会讲,下雨天也会讲。回想起来,她讲的故事很多,面也很广,大体分为五大类:一是传统故事,比如《三娘教子》《杨家将》《三国演义》《水浒传》《二十四孝》《岳母刺字》等。二是革命的家史,比如叔父离家出走,参加革命,进军大西南的故事。三是民俗、礼仪。四是天文、地理。五是农事季节等。

这些故事,对我的教育很深,影响很大,几十年过去了,仍常常回响在我的耳际。因为这些故事里,虽然有封建的“三纲”“五常”,但更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更有做人的道理。特别是叔父的革命故事,在我的幼小心灵里扎下了根,成了我学习的榜样和前行的力量。

奶奶还会教我唱一些儿歌。比如,“九九歌”。唱“九九歌”时,她与我一起拍着手唱:“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沿河看杨柳,七九冰河开,八九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奶奶还会讲一些谜语让我们猜。比如:“两个老婆对脸坐,不知哪个年纪大(方言念tuo)”。我们怎么也猜不出来,奶奶便告诉我,这是“门墩”。

那时雪不仅下得次数多,而且特别大。

我非常喜欢下雪。一旦雪花飞舞,我会冒着雪花尽情地跑,大声地喊。我会用双手去捕捉飞来的雪花,我会张大嘴巴吞食那冰甜的雪花。

有一个早晨,奶奶告诉我:“昨晚下了大雪,门都出不去了。”我急忙穿上衣服就往院里跑,跑到院里,见雪已扫了并堆了好几大堆。我又跑到门前,看见树木白了,巷里白了,场里白了,远处的地里白了。跑到雪地,雪很深,大体有一尺多厚。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一成语比喻只顾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的事情,反映了人间的冷漠与无情。但是,在新社会里,刚解放了的人们却不是这样的,而是已有了崭新的风貌。

这时,我看见家家户户的大人都拿着木锨、扫帚在扫雪,而且还把巷里扫出了一条小路。我顺着小路,去找那几个小伙伴。于是,我们就狂欢了起来,在雪地里跑呀、追呀,用雪球你砸我、我砸你。跌倒了,会爬起来继续“战斗”。堆雪人,也是我们玩雪的一个主要项目。大家用双手掬雪,你一掬,他一掬,不一会就堆起了雪人,还有鼻子、有眼,像真人一般。随后我们就围着雪人又是跑、又是跳、又是蹦、又是叫,真是其乐无穷。

正在玩着,奶奶喊我回家吃饭。回到家中,奶奶见我的手已冻得红肿红肿的,脸也红了,尤其是衣服也湿了。她急忙给我换了衣服,又用双手暖我的手。她心疼地说:“再不要出去玩雪了。”

中午太阳一出来,房檐上的雪水就叮叮咚咚滴了下来。奶奶赶快就拿着水桶去盛水,并说:“三九四九的雪水能治病,明年伏天喝它可解暑。”

“下雪不冷消雪冷”。第二天当我起来时,看见院子的房檐上挂着几尺长的冰柱,甚至用手都可以抓住。这种景色,是美丽的、壮观的,透亮的、千姿百态的。几十年以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美景了。

“严冬过后绽春蕾”。冬天是寒冷的,但它却蕴藏着新的生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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