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婚姻的罐子_袁省梅
星期天,美娥本要去娘家,出了村没走几步,觉得右眼不得劲,脱脱脱脱跳个不停,把她的心也跳得纷纷乱。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美娥心里嘀咕着,揉着右眼,不去了,折身往家走。小学教师的美娥有点迷信。美娥没想到三龙在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市
三龙哼了一声,不看美娥,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从三龙黑绿的脸色上,美娥看出了他的焦躁,看似松散地斜卧在沙发里,其实全身的肌肉都在紧张地绷着,冷漠的眼睛看美娥时似乎又多了几分反感。
一声叹息从美娥心底升起,沉重而幽长地漫漾开来,心想何苦呢市但是看三龙一副沮丧的样子坐在沙发上,跟遥控器有仇般,使劲地不停地摁着调换频道,电视机一闪一闪,美娥的心也跟着一闪一闪地疼。想问三龙有啥不开心的事,是生意上有什么麻烦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可五次张开口五次又闭上。美娥害怕三龙的冷漠。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正不知怎么办,突然,一只苍蝇飞了过来,美娥百无聊赖地拿起蝇拍可着屋子追打苍蝇。
自从三龙开办洗煤厂,就经常不回家了,就是回到家里,也是这样的跟她没话好说。美娥忽张忽势地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苍蝇,不明白这日子咋说变就变了呢市美娥觉得眼眉前的日子虽富裕得在羊凹岭数一数二,却寡淡的没了从前的滋味。
美娥偷偷地瞅一眼三龙,没想到三龙也在偷偷地瞅她。美娥心里眼里一霎时就涌满了问号,怎么看今天的三龙都是怪怪的。美娥举着拍子,可屋子找苍蝇,心里却在想该怎么跟三龙说话。走到储物间门口,美娥兀地站住了——
一双鞋尖!
储物间的帘子下有一双小巧的鞋尖!美娥钉住了般挪不起脚,帘子后的鞋却悄悄地一点一点往后移动。美娥举着拍子,脑子一片空白——这咋回事市三龙他……美娥使劲地咬住泪水,愤愤地就要撩开帘子,揪出帘子后面的人厮打斥骂。可打闹开来,旁人知道了,三龙还怎么做人呢市
美娥扭头看三龙,三龙的脸倏地转了过去,斜卧在沙发里的身子也坐正了,眼睛看着电视,手却嘟嘟嘟嘟地敲着沙发,脸灰白的没了血色,刚才的强势也看不见了,衰弱和担心在三龙的脸上很清晰地显现。美娥的心疼了一下。美娥记得,以前三龙从山上拉炭回来,累乏乏的也是这个脸色。那时他们刚结婚,冬天地里闲下,三龙为了给美娥扯件新衣裳挣几个过年钱,到山上拉炭卖。每天回来,三龙的脸色灰白的连黑灰也遮不住。以往的日子像谁推着般呼啦啦向美娥涌了过来——三龙背着她泥里水里的趟,看电影时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美娥觉得婚姻不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玻璃杯子,婚姻应该像一只罐子,新鲜的刚出窑的陶罐,一天一天的经着日子的打磨、淘洗、填充,渐渐地光鲜哑了,陈旧了,却成了自己怀里的一只古董,罐里蓄藏的都是生命的温暖和伤感,一粒一粒,丰富,饱满,生动,全都是生命的印记。虽然这几年三龙对她冷淡,她知道,那些都是生意的烦恼带来的,也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一个小学老师,心思白天黑夜的都扑在教学上,没有能力帮三龙的生意,也没有把心思多少分一些给三龙,是她忽略了三龙,忽略了他们婚姻罐子上已悄悄开绽的罅隙。
美娥流着泪,伤感和苍凉如藤蔓般丝丝绕绕地爬满了她的心头,看着帘子下的那双鞋尖,她心说,我不能因为你丢了我已打磨了多年的罐子,它是我生命的宝,我得弥合那些罅隙,用心经营我的婚姻陶罐,多给三龙关心和理解,兴许三龙就会回到我身边,那时,他就会跟我一起,抱着我们婚姻的罐子,细细回忆。
美娥相信有那只罐子珍藏的岁月,三龙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美娥举着拍子的手缓缓缓缓地放了下来,抹了把脸,突然的特别想吃个“红不软”。
美娥对三龙说,我去桃园摘桃子去,你最爱吃的“红不软”,你要想吃,就等我回来。
羊凹岭的桃园有一种桃子叫“红不软”。“红不软”虽是个新品种,但跟美娥以前的日子一样,个个都是鲜红鲜红的,咬一口,又脆又甜。
袁省梅: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铝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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