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楼 (9)_河津人文
丰收的日子总是喜悦的,屋檐下已辫了两串,考虑到屋檐的承受力,剩下的玉米母亲开始编玉米辫,一条玉米辫一般要编到两米长左右,白色的玉米皮在母亲手里编成了一条条漂亮的麻花辫,辫子下吊着金黄色的玉米。父亲开始用木椽在窗头院子里搭架,要把母亲编好的玉米辫搭在架子上,既便于透风晾晒,又能防雨防鼠。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搭玉米辫那天,雨不大,但着急的父亲催促着大家快些递玉米辫子,赶在大雨前搭好。忽然,玉米架子嘎嘎作响并开始倾斜,湿滑的院子未能支撑住搭上了沉重玉米辫的木架,眼看就要倒下来,父亲大喊一声快闪开,但他却准备用肩膀扛起架子,他相信自己能把架子扛住,更不愿让大家的劳动白费。这时候的雨也大了起来,架子最终在大雨中轰然倒塌,沉重的木椽打中了父亲,头上的鲜血瞬间夹着雨水从父亲脸上流下来,大家惊呆了,母亲赶紧喊着到村保健站叫医生,父亲这时捂着头从架子底下站起来走到屋檐下,母亲拿出手帕让父亲捂住伤口,父亲心疼地看着淋着雨的玉米辫,无奈地看着倒了的架子,嘴里嘟囔着这架子怎么就会溜呢。父亲的坚强出乎人的意料,头朝坑楞脸色刷白地平躺在炕上,村医来的时候,地面上已流下来一大摊血,医生剪开父亲的头发看到了一寸多长的伤口,血流不止,急忙从药箱里拿出纱布用止血钳夹着止血,地上掉下好几块沾满血迹的纱布,我看着瞬间觉得腿都软了,从此我就再也见不得带血的纱布,不由自主地会出现晕血,如果到医院看见有人头上绑着纱布就会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医生拿起缝针叫父亲忍着点,父亲却若无其事地闭着眼笑了一下。我已扭头走出屋子,想象着父亲正咬牙受着疼痛和煎熬,但始终没有听到父亲喊疼的叫声。如今父亲年龄大了,头发稀了,那个曾经的伤口清晰可见,在父亲头上形成一个明显的伤疤。每次看见我都会心疼地问父亲疼不疼,父亲摸一下头笑着说不提了,早就不疼了,但那永远是一种疼在儿子心中的伤痛。
坚强的父亲在那个年月顾不上休息,玉米还在院里淋着呢,医生给父亲打了针,叮嘱喝了药,躺了一觉起来的父亲下午就戴上一顶草帽遮住伤口又开始劳动了,他的勇敢与坚强一直激励着子女们,他对子女的呵护永远充满着侠骨般的柔情。除了对家人的呵护,父亲还心疼他的玉米,一料秋庄稼是家里一年的重要收入,那时的庄稼户没有人舍得糟践一粒玉米。冬闲的日子,父亲把晾干了的玉米棒子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簸箩里,一家人坐着小板凳,围在灶锅旁,父亲先用磨尖的铁杵子哗啦哗啦把玉米棒划出七扭八歪的几道,母亲带着大家开始剥玉米,不论用手掌还是把两个玉米棒子交叉起来,划开的玉米棒都很好剥。玉米在那个时期是一个农户家庭的基本口粮。母亲把晾晒好的玉米送去磨面坊磨成玉米面,又变着花样做成玉米面萝卜包子,或者洒点糖精拍成甜的扁馍,最好吃的是用活面盆把玉米面活得稀软,把漏勾板斜靠在凉水盆里,上下搓擦软面团,这时,那一条条金黄色小鱼似的漏勾斗从漏孔里跑了出来,一个个扑通扑通钻进了下面的水里。母亲用切成块的北瓜炒了菜汤,拿笊篱把漏勾斗捞出倒进菜汤里煮熟,一碗香喷喷的漏勾斗面食就做好了。曾几何时,能吃上这种面食已是一种奢求。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口味开始回归,饭店里给漏勾斗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鱼钻水”,可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粗粮做的各种面食刮着人们肚里仅有的那点油水,现在回想起来嘴里都涩涩的。那时候我不好好吃饭,瘦得眼窝深,鼓着肚子,皮肤黑青,母亲总是愁着脸说啥都不吃怎么养活,啥时候才能够天天吃上白面卷子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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