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人物系列之——丁姨_孙宏恩
“好我的王家先人哩,展展亏了我一辈子……”彼时,丁姨正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鹏华妹开始给我们诉说了。
丁姨大号丁引转,是运城学院王贞民教授的夫人。
丁姨给我们讲述着除夕夜的那场大火,如果一定要追责,肯定是王老师的全责。准备正月初一祭祀先祖的物品,一直就是王老师的任务,供桌上摆下了香炉、冥币,各色水果和两瓶酒,并把蜡烛固定稳当,打火机也找了出来,可能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他点燃了蜡烛……
当“噌”的一声脆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丁姨,整个屋子已是浓烟滚滚。客厅里,火舌舔着墙上的壁纸向前延伸,还好,次卧里睡着他们的一个孙子,孩子被惊醒后,跟爷爷奶奶一起用水扑灭了明火,可惜客厅里的字画、电视墙,还有平时收藏的小玩意全都付之一炬。说到激动处,丁姨又来一句:“唉!我这王家先人,展展亏了我一辈子。”
王老师一旁面带微笑正襟危坐,似乎全然没有听出丁姨话里的抱怨。
上世纪50年代末,丁姨和王老师开启了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不悔人生。那时候,王老师在万荣中学读书,丁姨是乡政府下属的管理区的话务员,后来王老师考入了山西大学,同年丁姨生下了他们的长子,婆婆身体差,不能帮她带娃,话务员的工作就干不了了,此时的丁姨琐碎缠身,但她那颗上进的心却无法被束缚,料理家务之余,报名上了农业中学,那里的老师都是老牌大学生,给她帮助最多的是毕业于山西大学的潘子珍老先生。
在家的日子,丁姨做梦都想着有一份工作,机会终于来了,在“农中”老师的推荐下,乡政府邀请她去负责团委工作,可惜好景不长,由于王老师在外,家里年迈的公公,多病的婆婆,还有叔婶,未成年的小叔子、小姑子、年幼的孩子都需要人照顾,丁姨最终还是无奈放弃了心仪的工作,回归了家庭。直到现在,她还把一辈子没有工作,到老没有退休金这笔账算在王老师头上,埋怨王老师亏了她。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丁姨)
回到家的丁姨活成了一棵大树,为家庭和亲朋洒下一片浓荫。
那年王老师在工作单位因家庭成分的原因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同时家人在村里也遭到歧视。由于村干部掌握政策出现了偏差,素质又不高,就盯上了他家的“门房”。门房,在当时的农村那可是一个家庭的门面,算得上是家里最好房子,来拆房毁家的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还说是拆下来的木料村里有大用。丁姨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自家门口聚集了不少的人,走近了才知道是冲着家里的房子来的,她二话没说,到屋里收拾了简单的包袱,往肩上一搭,抱起小儿子,拉上老大和老二,就往外走。“你要去哪儿?”人群里有人问。“谁拆我家的房,我们娘四个就住谁家!”这话一出,负责的人慌了神,赶紧招呼他的手下搬走了梯子撤走人了,丁姨不吵不闹,就这样保全了房子。
王老师的干妈一家情况比较特殊,儿子、女儿都有些智障,在村里又没有什么亲戚,多年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靠王老师一家接济,丁姨毫无怨言接过了这副担子,逢年过节,干妈家几口人也会穿上新衣,那可都是丁姨没黑没白地赶制的出来的。
丁姨这一辈子好像就是带着使命来的,因为周围有太多的人需要她的帮衬,王老师的叔婶,还有一个堂弟叫狗娃,都因智力问题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丁姨娘家的兄弟,也是这种情况,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当然是丁姨全权做主,日常用度,孩子上学也都离不开丁姨的操持。“我不管,靠谁管呢?”丁姨的这句话饱含了太多的付出。我们说话间,穿着光鲜的狗娃从里间踱步出来,乌黑的头发,天真的笑脸,似乎50岁不到的样子,其实他已小70了,80多岁高龄的丁姨还在照护着这个堂弟的生活。
(丁姨和母亲)
那时候,丁姨又当爹又当妈,陪伴着三个儿子的成长,还好村里的学校虽然简陋,但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有,为了不影响王老师的工作,丁姨让孩子们都在村里上学。那几年,丁姨肩上的担子稍稍轻松了些,她不能闲着,又到孙吉编织厂上班,后又辗转到小王村上班,老三军科上小学,下午放学早,丁姨叮咛:“放学就往编织厂走,我在那儿等你。”于是,日复一日,那个小学生一放学就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长征,蔡高到孙吉八里路,到小王村也有五里路,上一年级最大也不过七八岁,独自一人沿着公路,边走边唱歌,脚下踢着石子,好不容易到了编织厂,见到丁姨,一口水也喝不上,母子俩手拉手又步行回到蔡高,这一来回就是十几里路,难怪老三将近1米9的个头,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丁姨的教育方式其实就是吃苦教育。
后来,随着家里老人过世、王老师工作调动、孩子们也进城上班,丁姨终于搬进了城里。一开始住的还是集体宿舍,后来他们在运城就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下,丁姨的家就成了蔡高人在运城的驿站。
有跑民办教师转正的,有孩子想上运城高专(后为运城学院)的,有想在运城务工的,纷纷来到这里,王老师一家总是竭尽所能为乡人出主意,想办法,跑前跑后解决问题,丁姨则是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招呼大家。有的人觉得办事情就够麻烦他们的了,再不好意思吃饭了,丁姨就不高兴了:“还能空船曳回去?不吃饭不能走!”有的人来时给他们带点家里的土特产,红薯啦,绿豆啦什么的,丁姨总在来人回家之前备好超值的回礼,福同惠点心啦,南耀离绿豆饼啦这些运城的特产,让来人带回去给老人孩子尝鲜,难怪王老师说家里挣钱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工资也在长,怎么丁姨手里就没有钱呢?丁姨的大脑就是一台电脑,能把所有的花销一口气罗列出来,原来,他们家的开支多半都用在了应酬上了。
(丁姨和丈夫王贞民教授)
王老师与人交往仿佛千年前的苏轼,以诚相待,并以己度人,从不设防,而丁姨就是那站在屏风后面的王弗,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推测他的为人,对于一些不可交的人,丁姨总能提醒王老师及时止损,这一点让我明白了“贤内助”的真正含义。
丁姨的贤内助更主要的是体现在她对王老师工作的帮助上。王老师出名之后,事情就多起来了,不仅要在学院上课,还经常外出讲课。每备好一节课,丁姨是第一个听众,也是第一位品评家。上课前,丁姨递上装有教案的布包,王老师这才有十分的把握走上讲坛。退休之后的王老师开始有些懈怠,准备安排过清闲的晚年生活,是丁姨敦促他写回忆录,于是才有了《真言实感集》面世。
为了促进家乡的经济发展,文化传承,丁姨鼓励王老师参加了临猗县诸葛亮文化研究会,参观、研讨、开讲座,既要伏案疾书,又要奔波劳碌,还要慷慨陈词,每一项活动丁姨都陪护左右。那次,在南风广场“河东书房”王老师开讲,丁姨捧着王老师的水杯端坐着,聆听着,隔着玻璃的阳光柔和地洒在她的银发上,洒在她那紫红色的外套上。
记得有一句歌词:丰收果里有你的甘甜,也有我的甘甜。王老师满天下的桃李,何尝不是丁姨的心血浇灌得来的呢?
王老师的朋友武栋仁老师给我们介绍丁姨时说:“不管你们的王老师是在云端起舞,还是陷入泥潭,他的老伴都不离不弃,相伴左右。”
王老师提起丁姨,就说:“有事找我们家的总理。”还真别说,丁姨的相貌与一位女副总理还真有几分相像。
耳边又响起丁姨的“好我的王家先人哩,展展亏了我一辈子。”这是抱怨吗?不!是满满的自豪与幸福。
作者简介:孙宏恩,女,60后,临猗孙吉人,从教30多年,好读书,业余以码字为乐,不想成名,纯属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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