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割麦 收麦_杨星让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白居易
割 麦
生于农家,长于田间,农村的活计不会也看会了。只是我生来体弱,懂得了怎么做,却做不了,因为没有力气。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有一件农活我就做得不错,那就是割麦。做农活其实是有窍门的,你掌握了这个窍门,这件农活便不觉得难了。有一天,我突然开了窍,农村人说是开了窍眼,挥动镰刀不再是使用蛮力,而是用巧劲,果然割得又快又好。对于农活,割麦成为我唯一能够炫耀一下的本领。多大学会了割麦?第一次割麦有几岁?都不记得了。但是最后一次割麦,我却记得清清楚楚。
我那时还在运城邮电局工作。乡邮组的一位同事要回家收麦子,邀请了他们组几位帮忙。我听说了,一时技痒,自告奋勇要去帮忙。同事看我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想答应。但又经不起我的再三央求,方才勉强应允了。同事大概觉得我是想玩,那么就带着玩一天吧。乡邮投递员,每天都是风里来雨里去,奔波在乡村的公路上,颠簸在田间小道上,穿着绿制服,骑着枣红色的幸福125摩托车,像一只只鸿雁,传书送信。他们大多是复转军人,体格健壮。这么一支队伍来到了田间地头,自然成了一道风景。
然而,一迈进麦田,开始割麦,这些人就露馅了。他们拿着镰刀,抓住麦秆就砍。没有错,就是砍!力量很大,效果不佳。
我拿着镰刀,割麦也像锄地一样,前腿要弓,后腿要蹬。要说有区别,则是腰弯得更甚,几乎成一直角。左手把麦子揽在怀里,右手把镰刀贴紧地皮,手腕用力把镰刀向后一洒。没有错,就是洒!潇洒的洒、洒脱的洒。这是用巧劲,麦秆嚓嚓嚓应声倒地。嚓嚓嚓的声音像吃红酥梨(一种很脆的梨子)一样,声音清脆悦耳,像弹奏一首好听的乐曲。一会儿工夫,我就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这儿讲一讲我的窍门。镰刀为什么要贴着地皮呢?因为麦子成熟后,麦秆的根部已经枯干了,这是麦秆最脆弱的地方,不用使太大的劲,就能轻松割断。麦秆上面的部分,还有水分,也就有韧性,不易割断,而且容易打滑。操作不好,还会伤及左手。
同事们对我的割麦技术赞不绝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割麦,演员献艺,赢得了满堂彩。
久不事农桑,割了一天麦,浑身像散了架。腰酸背痛,腿肚子都打战。第二天同事盛情邀请我再去帮忙,我借口婉拒了。
收 麦
包产到户后,我家有二三十亩土地,全部种上麦子。种麦的好处是不用怎么管理,就是一种一收。
收麦对于每个农户来说,都是一场战争,那真个是龙口夺食。
第一年收麦,哥哥一家,我们一家,弟弟一家,浩浩荡荡地回来了。父母已经年迈,干不了什么活,而且他们也不会干农活。母亲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主妇,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干过农活。父亲是一位半路出家的农民,几十年了,连割麦子都没学会。哥哥是从学校到机关,从来没有干过农活。哥哥的劳动态度最好,只是手里不出活。他一天干的活,嫂子一个小时就能干完。妻子是城里人,压根就不会农活,但又特别爱玩,领着儿子、侄儿们在地里撵兔子、逮蚂蚱,玩得不亦乐乎,像个孩子王。二十多亩麦子,从收、运、碾打、晾晒,几千斤麦子堆放在北房时,人人累弯了腰。
第二年到了麦收时节,哥哥打来电话,说他工作忙,嫂子也要上班,他们就不回了。
弟弟也打来电话,说他们生意忙,回不去了。父母亲在家着急上火。父亲天天拄着拐杖在公路边等,眼巴巴地盼望着哪个儿子回来。趁着一个星期天,我回到县上。通讯组的同志们在等着我,他们用一辆面包车拉着我前往皇甫村。县脱粒机厂生产的那台“气流清选脱粒机”,正在给别家收割小麦。我们的车等在地头,人家的麦子一收完,就让收割机往我家走。
收割机走在前边,我们跟随其后,像押送一般,这是防止沿途有人拦截。那时高速路还没有修通,我们从孤山的东边绕行到孤山的西边,走了个半圆。沿路果然有人拦挡,都是通讯组的同志下去交涉解决。
进入我村地界,看到田野光秃秃一片,麦子都收割完毕,只剩下我家那几十亩麦田,金灿灿在迎接我们的到来。
只用了两三个小时,二十多亩麦子被收割得一干二净。麦粒已风干熟透,再不需要费时费力地去晾晒。麦子因为没有与土地接触,一点儿杂质都没有,干净极了。父母不停地捧着麦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母亲说,盼回来我这么一个不顶将的,办成了这么一件大事。
县脱粒机厂生产的这台脱粒机,是一台试验机。大部分农户不愿在他们地里试验,嫌弃收割后留下的麦茬太高。但对于我们这些在外工作人员,却是福音。因此,试割的麦田,都是在外工作人员的麦地。驾驶脱粒机的两名驾驶员,不吃主家的饭,连喝水也是自备。
如今,农业机械化已经成为现实。以后的五月,人们还会忙,但不会再是屈膝弯腰、汗流浃背那样辛苦了。
这次收割完小麦,我家的地全部承包了出去。收割小麦的烦恼没有了;收获的喜悦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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