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哭 缅怀恩师 _赵战生 文
平素不喜好玩手机,外面的事知道得就很少,很迟。前两天,无意中听说远居太原的老报人党渌、王震华已相继去世,心头不由一震:这是真的吗?经多方打探证实后,一连几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子夜已过,独坐灯前怔怔发呆,眼前尽是恩师往日的音容笑貌……党渌和王震华是引导我步入新闻行业,且成为我终生事业的启蒙者、培养人,称其为恩师,并非礼仪上的虚誉,而是我的切身感受。他们对我真的有再造之恩。
1975年孟春,我有幸进入运城报社,被分配到政治组,组长就是党渌。他德高望重,平易近人,且业务精湛,事业心强,大家都称他“老党”。
老党是全省知名的“老新闻”,最早在《山西青年报》担任编辑组长、编委及总编室主任,“文革”中被下放到运城县北相镇南任留大队插队落户。1971年,《运城地区报》初创,他即参与了报纸的编辑工作,历任编辑组长、副总编辑、党组书记兼总编辑。
老党开创了运城报最早的辉煌时期,期发行量一度飙升至14万份,在全省地市报中绝无仅有,遥遥领先。在他的擘画、掌控下,运城报质量全面提升,具有影响力的典型报道层出不穷。称他为运城报里程碑式的领导,实至名归。
在我的心目中,老党不仅是位光明磊落、心底无私,调度有方、指挥得当的领导,更是率先垂范、手不停笔,循循善诱、诲人不倦的长者。他曾带领我和盖素云、段晖,在垣曲县栾家沟住了十多天,采写了数千字的长篇通讯。这对当时只有四开版面,仅出周二刊的运城报而言,绝对算得上超大的体量。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老党带我深入芮城县大禹渡引黄工程建设工地,采访了上百个人物,写下了7000余字的工程建设报告《黄河奔腾急》。标题开始定为《黄河奔腾》,他觉得意犹未尽,征求我的意见。我随口说:“能不能在后边再加个‘急’字,更有气势?”他竟像小孩般连连拍手说:“加上这个字好,有画龙点睛的味道。”面对他的称许,我反倒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老党对这篇通讯报道甚为满意,后来出版他的《人物通讯报告选集》,特意选定此为书名,并请李立功同志亲笔题写。在文章的后面,还加括号注明:“与赵战生、刘觉生合写。”对此,我真有点受宠若惊,愧不敢当。当时,我只是个尚未入门的小青年,充其量只是跟随老党学习采访的,称之“合作”,对我而言,真是莫大的抬高与奖赏。
1979年秋,省上突然下发文件,通知各地区报一律停刊。作为当时的运城报副总编辑,老党扼腕叹息不已。他根据自己多年的新闻工作经验,感觉这绝不会是长久之策,地区级党报肯定还会复刊的。为了不使编采骨干四散流失,他再三告诫大家,最好不要脱离宣传系统,以便以后调动方便。
我当时尚未转正,是特批的“补贴制”干部。老党本想把我留在运城的一家企业搞宣传,后因家庭困难等原因,我还是回到了芮城。
仅仅几个月后,在地委领导的大力支持和老党的奔走努力下,《运城地区报》复刊了。为了把我调回报社,老党专门到芮城亲自协调,真的是不遗余力,煞费苦心。每每念及于此,我都难以言表,感恩不尽。
上世纪八十年代,许多文艺团体及电影明星,纷纷奔赴各地演出,促进了各地文化繁荣。但有少数团队和明星个人,心中没有观众,眼里只有金钱,形成了一股不正之风。为了严肃演出纪律,相关部门明文规定,严禁演员“走穴”敛财。
那时,有家高级别的文艺团队来运城演出,有电影明星混搭“走穴”的情况。由于演出质量不高,票价又贵,观众意见纷纷,很不满意。当时,我作为运城报文化部的记者,报道了此事,不料却引起了轩然大波。作为报社总编辑,老党自然压力山大。
我怕老党作难,便对他说:“要不,你就处分我吧。”他反而安慰我说:“处分个啥,你又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还是再去采访一下,把这事说清楚了,自然会烟消雾散的。”就这样,我又到地区宾馆对当事人进行了采访,作了进一步沟通,消除其疑虑,危机顺利得以化解。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时常在想,如果没有老党顶住压力给“扛着”,事情的结果就很难预料,说不定自己的新闻生涯,便会因此而终结。
未到报社前,我虽然也写过不少文字,诸如散文、小说、诗歌之类的习作,但与新闻稿件均不沾边。对新闻知识的了解,几乎是“一穷二白”。直到进入报社后,才分清了什么是消息、什么是通讯,并开始学习写作新闻评论。
继老党之后,政治组的组长是王震华。是他像老师、兄长一样,手把手教会了我组版、画版。那时,一切都很原始,所有编辑程序,都要靠手工操作,除了修改稿件,画版是当编辑的必修课目。那时报纸印刷还是“铅与火”的时代,工人用铅条加铅字排版,编辑画版不精确,就会给排版工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老王是编辑部出了名的“老黄牛”。他不仅才华横溢,佳作频出,更是宅心仁厚、不求名利的谦谦君子。他为文严谨,出手快捷,而且画版十分精准。有排版工人感慨地说:“如果所有编辑都能像老王一样认真,我们就不用加班加点赶时间了。”
那年,老王奉命带我和高彩青,在绛县一个村庄住了十多天,白天深入农户、田间地头采访,夜晚坐在灯下归拢素材,梳理思路。有好几个晚上,我一觉醒来看表,都凌晨时分了,只见老王还抽着烟在写稿,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我见他实在太辛苦,便开玩笑说:“又没阎王爷催命,你急什么?要不,咱就再住两天。”他正色道:“咱当记者的就这个命。新闻要和时间赛跑,别人不催自己急啊!”从此,我记住了他的这句话,当天应该完成的稿件,绝不拖延到第二天。
老王于我亦师亦友,总像兄长一样关心我的工作和生活。那时,我的工资每月只有35元,妻子和三个女儿都在芮城老家,一个劳动日只值两毛多,一年到头,总欠生产队的口粮钱。为了节省路费,节假日我都很少回家。每逢这时,老王总拉着我到他家去吃饭。时间长了,我不好意思再蹭吃蹭喝,便找借口推托不去,谁知他又让儿子把烙饼、包子等,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妻子,她把家里瓶瓶罐罐装的绿豆、芝麻、红薯粉面都倒出来,让我带给老王,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回报。其实在我心里,老王对我深厚的师友情谊,是无法用物质交换或弥补。
大约是在1983年,老王跟随老党去太原创办《山西工人报》。相距远了,见面少了,但我对两位恩师始终念念不忘。无论是我去太原,还是听说他们来到运城,我都会专意拜访,倾诉心声。
让我深为内疚的是,两位恩师遽然远去,我竟丝毫不得音讯,未能亲至灵前吊唁送别。且将这篇挂一漏万的回忆,虔诚奉与两位恩师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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