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2号 发表于 2023-12-4 11:41:50

窝酸菜 邓育秦 文

又到了一年里最冷的季节,要窝酸菜了。我就是吃酸菜长大的,一提到酸菜,就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酸菜的美味和生活的酸甜苦辣。

窝酸菜的原料非常简单,就是萝卜、白菜,外加一把萝卜缨子,要是有几个芥菜疙瘩更好,那样可以增加酸菜的韧性。窝酸菜有两样东西必不可少,一是酸菜缸,二是大石头。酸菜缸家家都有,石头更不必说了,我家就在孤山脚下,就地取材,挑挑拣拣,那种结构细密、又光又滑、圆圆的、扁扁的麻石最好。

母亲会选择晴朗无风的天气,烧一锅热水,在院子里放一个大瓷盆,把白菜叶子一片一片掰下,连同萝卜放进温水里洗干净,摆放在竹筛里或是用高粱秆编织的箔子上空干水分,接着一会儿切白菜,一会儿擦萝卜,忙得不可开交。

擦萝卜这活儿比较危险,容易擦着手,母亲是绝对不会让我干的,我只能给她当助手。我把切好的白菜和擦好的萝卜丝放在一个搪瓷盆里搅拌均匀,倒进酸菜缸里。接下来就是捣了,这下“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我提起棒槌像打夯一样顺着缸边使劲地捣,捣完外圈捣中间,捣完下面捣上面,酸菜窝完了,人也累得腰酸胳膊麻,躺到炕上不想动了。

母亲把老白菜叶摆放在上面,再压几根高粱秆,把洗好的石头压到上面。我和母亲一起把酸菜缸抬到房檐下向阳的地方,往缸里加水,可是加进去的水死活不往下渗。“这憨女子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捣得太瓷实了。”听母亲这么一说,我着急了,想把缸里的菜挖出来重捣,母亲连忙制止:“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说完,母亲从炉子边取出捅火棍擦洗干净,在缸里从上往下挨个通,不一会儿,倒进去的水便渗下去了。看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母亲讲起了道理:“做人和做事一样,都要有分寸,不然会适得其反,只有把握好度,事情才能成功。”母亲的话让我终身受益。

几天后,缸里的水开始冒泡,逐渐溢出缸外,等到不再冒泡,缸里的水变少了,酸菜就算发酵好了。这时候就要把缸抬到阴凉处,妥善保存。它是我们家的坐底菜,一个冬天就指望它了。

那年代酸菜最常见的吃法就是蒸,后来条件好些了,有了无烟煤,母亲请人盘了一个炉子,炉膛边留个烤馍窑。砂锅里盛些油,撒上葱姜蒜炒,倒进酸菜,加点豆腐或肉丁更好,烤出来的馍馍就上炒酸菜,麻辣酸脆,回味无穷。尤其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天气,盘腿坐在热烘烘的炕上,吃上一碗酸菜,顿时感觉周身暖和。正是这不起眼的酸菜让我胃口大开,陪我度过了难忘的童年。

酸菜是农家冬日里的主菜,那时候日子苦,冬天没有新鲜蔬菜,酸菜就是唯一的调味品,顿顿都离不了。张家的三爷病了,想吃一口母亲做的酸菜,母亲送去一大盆,王家的媳妇害喜,母亲送去一碗,乡亲们谁家来要,母亲总舍得给。

如今,靠酸菜充饥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但酸菜并未因此没落,而是以它酸香浓郁的味道在流逝的岁月中留存了下来,超市有它的身影,在饭店依然受到顾客的青睐。因为它凝聚着农耕文明的智慧,是刻在心灵深处的记忆,是一种无以言说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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