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2号 发表于 2023-12-17 10:55:27

寺儿巷(70) 严德荣 长篇小说连载


阎甲子和龙门县文化馆馆长周志新——就是改改的弟弟四旦、博物馆馆长许世杰坐着肃顺教授的车来到了北坡顶那座乱石堆前。下车的时候,肃顺还兴致勃勃地给许馆长他们讲着“韩王台”的来历和故事。但是当他领着大伙走下公路,绕到“韩王台”后边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即使肃教授闭上了嘴,他快步走到墓道的位置,果然发现了异样:一个伪装得十分粗糙的盗洞口出现在几个人的眼前。肃顺愣住了,大家也都愣住了。

不大的洞口胡乱地用几根带叶的树枝支撑着,可以看出树枝上面曾经覆盖了一层泥土,但是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没有留下多少了。看着目瞪口呆的肃教授,周馆长四旦首先反应过来:这里发生
了盗掘古墓葬的案子,目前首要的是保护现场,立即报案。他拦住了想要下盗洞看一下古墓受害情况的肃顺教授,极力说服他带大家返回县城去公安局报案。四旦对阎甲子说道:“阎叔,麻烦
你在这里照看一会,我们用不了两个小时就会回来。”

两个小时以后,肃教授的车果然领着一辆公安局的警车回到了“韩王台”下。从警车上下来了几名警察,一种严肃的气氛马上就在现场弥漫开来。一个副队长指挥手下测量的测量,照相的照
相,然后几名警察都先后下到盗洞里,过了好久才出来。肃教授忙向那位副队长打听下面的情况,副队长只对他说了一句:“真可惜,确实被盗了。”就再也没有理他。但是就这一句话,肃教
授突然就变了脸色,身子像遭了雷击一般哆嗦起来,要不是阎甲子扶住了他,差一点就会瘫倒在地上。司机立即和四旦过来帮着把他抬到公路上弄进车子里,四旦吩咐司机赶紧掉头往县医院
开。就听肃教授还在挣扎着抬起一只手臂指着下边,嘴里含混地叫着:“‘韩王台’,我的‘韩王台’啊......”

这时候,现场已经围过来一些看热闹的人,副队长问这些人里边谁是村干部,正好阎旺财就在不远的地里干活,立刻就有人跑去将他叫了过来。副队长问了旺财的身份,就把他拉去一边了解
了一些情况,随后又吩咐了一些话。旺财过来就让大家都散了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独把阎甲子留下说道:“叔叔,这件事的情况你都清楚,公安局的同志就要着手破案,让咱们先把现场照看
一下。咱们老井口边上有一块大石板,我回去找几个人,你看能不能用你的拖拉机把它拉过来,咱们暂时给它堵上?另外,叔你平时了解的事情多,如果有对破案有帮助的线索,你想起来就
告诉我,咱们还能早些让公安局把这些贼娃子逮了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天的功夫,全阎家庄、全高楼镇甚至更远的地方的人都知道官道边有一座古墓被盗了,有人还不嫌路远跑来看稀罕热闹,却只看见那座乱石堆和一块大石板,
只好吐上两口唾沫,摇摇头失望地走了。

阎甲子送去石板回来几天了,虽然继续忙着自家的工程,心里还是放不下肃顺教授和“韩王台”的事。好在四旦昨天回来告诉他,肃教授只是当时气蒙心血,身体并无大碍,说是过两天还要回
来看他的“韩王台”。

又过了两天,肃顺果然又来到了寺儿巷。他一见到阎甲子,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首先表示对阎甲子新院工程的关心,仍然是开口就谈他的“韩王台”。他说他已经去过几次县公安局询问案子的
进展,刑警队对他这位急性子的老专家虽然很尊重,但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表示他们十分重视这个案子,局领导已经安排了一支精干的队伍,专门调查摸排,争取尽快破案。

他还告诉阎甲子,公安局的同志给他透露了一些细节:墓中的礼器一共有二十多件,这一次就被盗走九件,毁坏一件,从遗留的痕迹分析,盗走的应该是两件中型方鼎,两只三足鼎,两只
爵,其余三件应该是簋、豆一类的盛食器。幸运的是一只最大的方鼎可能由于太重的原因,这一次没有被盗走。更侥幸的是墓室中间的石制外椁没有遭到破坏,从而保护了石椁里的内棺。不
过由于空气的进入和已经遭到部分的破坏,重新封存起来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最近要返回临浍向地区文管部门汇报,争取由省考古队出面,对“韩王台”尽快进行保护性发掘。

阎甲子对肃顺这些话中的专业名词有些似懂非懂,他最关心的是破案的进展如何。肃顺教授只能再一次说:这方面的情况,人家没有向他透露详细情况,他也理解警察的不易。毕竟案发突
然,线索也很少,办案总得有个过程的。刑警队现在能确定的只有几点:一是作案时间是在咱们发现墓被盗的四天以前,也就是咱们跟阎新民见面的前一天;二是盗墓者是三个人的团伙作
案;再就是作案者应该是本地人,因为现场没有运输工具留下的痕迹。说到这里,他问阎甲子道:“‘韩王台’的事,当年我就只跟你一个人商量过几回,你没有把这些告诉什么人吧?”

阎甲子想了想道:“我肯定不会跟旁人说这些事,不过我好像记得,你说你曾经给狗蛋说过,他不但没有理你这个茬,还教训了你一顿。”

肃顺道:“你说的是苟喜忠吧。他是党支书,那么高的觉悟,总不会是他给盗墓团伙透露消息的吧?”他顿了一下,又拱拱手对阎甲子说:“老阎兄弟,不管怎样,你给咱操个心,万一有点什么
线索,务必要及时告诉我。拜托你啦!”

肃顺走后,阎甲子真的为这事操上了心,这一方面是由于肃教授的嘱托,另一方面是他也愿意公安局快些破案,让阎家庄这块地方早点清净下来。他向一些人打听,也向一些人嘱托,当然,
他内心里并没有对能从这些人中得到线索抱有多大的希望。他这样做,更多的缘由只是尽心而已。

阎甲子没有想到,很快就有提供线索的人找上他的门来。而这个人,竟然会是阎有才。

阎有才来的时候是晚上,阎成东跟他的工匠们早都吃毕饭各自回了家,阎甲子也躺在临时灶房里一张门板上准备睡觉了,却听见一阵“笃、笃”的声音向他这边响了过来。他忙起身迎上前去,
借着脚手架上挂着的电灯光,他认出住着拐杖走进来的人是阎有才。

阎甲子有些奇怪,阎有才这个时候了还到他这里来做什么?但还是将他让到灶房里坐下,并且端出几张白天刚煮的油饼请阎有才吃。阎有才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两张,这中间阎甲子又给他
夹了半碗豆芽粉条。阎有才津津有味地吃完了,才开口说话道:“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做什么?”

阎甲子摇摇头,没有答腔。

“我是给你送钱来了。”

阎甲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摇摇头。

阎有才笑道:“你是咱阎家庄数一数二的能人哩,连这一点也猜不着么?”他看看灶房外边确实没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是想知道咱们坡顶那座墓是谁盗的吗?”

阎甲子心里一个激灵:“怎么,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阎有才得意道:“你别管我从哪里知道的,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儿?”

阎甲子只跟几个人说过此事,现在他也不想知道阎有才从哪里知道这回事的,他只想知道阎有才能给他提供什么样的线索。于是他问道:

“那你怎么说是给我送钱来了呢?”

阎有才道:“那个教授不是说,你给他提供了线索就给你一千块钱么?我给你线索,钱咱俩平分,你不就白得五百块吗?”

这哪里是“十里无真言”,简直就是十步无真言啊。他说的话还没有出阎家庄,就已经被传成了这个样子。阎甲子也真是无语了。尽管他如何解释,甚至赌咒发誓,阎有才反正就是一句话:不
相信。他道:“我信了你,把线索告诉了你,你是不是想一个人把这一千块钱独吞了吧。甲子叔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我有那么傻吗?”他虽然尊称了阎甲子一句“叔”,但是看得出来,得不到
钱,他是绝对不会吐口的。

阎甲子当然了解阎有才,他这个人既圆滑又固执,既能耍无赖又会识眼色,砂子里也能榨出油,苍蝇腿上也能剔下肉来,他的脑袋简直比麦芒还尖,针扎个窟窿他都能钻进去。但是看起来,
阎有才又似乎真的有着重要的线索,拒绝了他,或许就会耽误了正事。于是阎甲子对阎有才道:“确实没有一千块钱这回事,信不信由你。但是为了帮肃教授的忙,我自己掏钱给你。一百块,
怎么样?”

阎有才起身就要走:“你打发叫花子啊?”

阎甲子狠狠心把钱加了一倍:“二百块。”

阎有才头也不回道:“一句话:三百块!”

最后结果就是:阎有才得到了三百块钱,而阎甲子也得知了他想知道的人的名字、时间和地点。而阎有才所说的时间和人数,正好与公安局确认的一模一样。以致阎甲子现在就可以肯定:作
案的就是这几个人!

如果肃顺教授在发现古墓葬被盗的当天,就知道了就是由于自己当年把“韩王台”的秘密透露给了这伙盗墓贼,才导致了这座古墓葬的被毁,说不定会气得当时就从这座乱石堆上跳下去!

因为这个有最大嫌疑的人,正是苟喜忠。

每一个人在幼年、少年乃至青年的阶段,大抵都会有各自的梦想。这些梦想无论是幼稚、虚幻甚至是荒唐的,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美好的。但是真正走上社会以后,经过环境的
熏陶,形势的变化,道路的选择,现实的局限,这些梦想有的人实现了,有的人破灭了,有的人改变了,更多的人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梦想。他们都在真实的生活中不断修正着自己的人生目
标。

而在这些人当中,那些由单纯变成狡诈,由伪善变作阴险,由绝对激进变作极端邪恶的人,无疑是可怕的,也是可悲的。

这两年,阎家庄的前支书苟喜忠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也算是接触了一些“高级”的文化人,同时也开始混迹于一些古董文物交易的“圈子”。在和一些高手、行家的接触中,他一方面发现了自己
在这一方面的无知、低智和浅薄,另一方面却激发了他求知、好学、不服输的上进心。苟喜忠并不是一个无能的人,也不是一个狂妄自大的人,他始终知道如何认清时局和形势,如何掌控自
己的言论和行动。形势有利的时候,他会把手中的权力运用到极致,也会把手下人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形势不利的时候,他又能把姿态放到最低,把责任推到最小。所以在“四人帮”倒台以后
层层追查“三种人”的时候,苟喜忠由于态度端正,没有对抗组织,对抗清查,所以很容易就过了关。除了摘掉党支部书记的官帽、做了几次深刻的检讨以外,并没有受到进一步的处分,而且
连党籍也没有丢。

此后,我们的苟喜忠同志清醒地认识到:在后文革时期的新政权、新政策之下,自己在政治方面已经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这倒没有什么,他与自己这么多年为之服务的党和它的政权并没有
一丝一毫的感情,那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今后自己也必须与时俱进,立即把思想和行动的重点转移到挣钱这一方面来。实在地说,在这一方面,他有着父亲苟庆泰遗传的优良天赋。如
果不走偏方向的话,在新的时代里,是有他发挥能力、大展拳脚的广阔天地的。

可惜的是,前支书苟喜忠并不想循规蹈矩,在他的心里,只有出奇制胜才能尽快达到目的。就同他当年从阎兴山手里夺取阎家庄大队的党政大权一样,当时如果要通过投票选举上位,一辈子
也甭想!后来如果不是“四人帮”倒台,“文化大革命”结束,自己在阎家庄的天下也不会变色。不过,苟喜忠是一位识时务的俊杰,他早就明白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任何
时候都得跟着形势走。别的都是假的,只有挣钱、挣大钱、挣快钱才是真的。到时候,也让阎家庄的人再次看看:我苟喜忠到任何时候都是最有本事的!

而他这一回准备施展的本事,就是盗墓。



    (未完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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