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2号 发表于 2023-12-17 16:54:36

寺儿巷(16) 严德荣 长篇小说


小枝的美,不只是乡村人通常说的好看,漂亮,而是一种超然脱俗、外貌和内在同一的美,是那种庄稼人艳羡而又自知不可企及的美。一般农村漂亮姑娘的俊俏、秀气、天真质朴、羞涩含蓄等,在小枝的身上都能找到。但经历过多年军旅生涯熏陶和塑造,她的身段、举止和气质,却是许多村姑绝难具有的。每当她走出寺儿巷去村中的杂货铺买东西或是到大庙看戏瞧热闹,都会成为许多人瞩目的对象。女人们会用羡慕的目光瞄着他她的背影说:瞧人家走起路来风摆柳似的,多像水上漂。轻薄的年轻男人远远看见她,就会不约而同地将眼珠转过来,有人还会嘴里“啧啧”地说着:过来了,过来了,瞧那个腰,一把都能掐住;看那两只......。就是生了两个孩子以后,小枝的身材也没有走样,当她和秦庚申相跟着习惯地并排步调一致的走过街巷,更是让那些产后变得臃肿了的女人和她们的男人眼红不已。尤其是她那一口带着老家平定腔、又掺着吕梁调儿、拖着尾音的官话,更是悦耳中听。西巷的阎吉明就对人说过这样的话:“听庚申媳妇说上一句话,三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个阎吉明,就是阎家庄村里公认的头一个“害货”。

这个小子从小就是一个痞子的坯子。孩童时就做过不少对女童的不雅之举,那程度让有些成年人也会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上学堂时,正经学问没学到多少,欺负同学捉弄先生却是无师自通。据说有一次,先生的堂桌上出现了一坨屎,旁边一张麻纸条上写着“阎吉明拉”几个字。先生大怒,要阎吉明把那大便吃掉,虽然他百般辩解,可是先生和同学们都认定了这件事非他莫为,阎吉明只好装作十分委屈的样子,吃掉了那些东西。过了几天堂桌上又出现了同样的东西跟纸条,先生想照样罚他,阎吉明说:上一次冤枉了我就算了,如果是真的,谁还敢接二连三啊?先生您查不出来也不能拣我一个人欺负,要罚就人人都得挨罚。先生想想也有道理,就让从闫吉明开始,学生们每人一点把那东西吃完了。岂知头一回是阎吉明用糜子面做的,第二次是真的,只用糜子面捏了个尖儿,阎吉明自己把尖儿掐去吃掉了,却让同学们都吃了屎。后来长大些后,这个阎吉明就就不断坏出新花样来,朴捶打架、偷鸡摸狗就不用说了,更可恶的是上了新学堂后完小还没有毕业,就学会了骚扰欺负女学生,而且有的还得了手,结果好几回被人家家长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村里人背地里都说阎吉明真是他爹的亲种,他爹当年就是跟高楼镇上一家的女人不干不净,被人半夜从屋里拉了出去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娘管不了他,离开学堂之后就更没人管了,翻墙跳院欺负媳妇寡妇的事情做了不少。可是由于被他欺负的人出于种种原因,没有一个通公告官的,阎吉明顶多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而后做缺德事的胆子反倒越来越大了。阎家庄人提起这个人,都是说:这小子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女人漂亮了,未必全是好事,许多时候,这反而成了惹祸上身的根由。

小枝以前根本不认识阎吉明,只是听寺儿巷人们说过有这么个坏名在外的人。秦庚申出事之后,小枝有时候得去村中称盐打醋买酱油,免不了会碰到些轻薄的男人没话找话地想跟她套近乎。这些人不了解小枝并不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一般村妇,她知道对什么样的人应该有什么样子的对付,该应付的应付,该不理的就装作没听见,对那种不知趣的人,小枝也有难听的话对付。只是有一回,她带着女儿去杂货铺打酱油,看见铺子里的小米不错,就顺便买了十几斤。回来的路上小鹦哥撒娇要抱,她只好一只手抱起女儿,一只手提着米袋和油瓶吃力地往回走。经过大庙附近时,一个小伙子主动过来要帮忙,她推辞不过就依了他。那个小伙一直把她送到寺儿巷底的家门口,小枝感激地客气了一句:“进家喝口水吧?”他也不客气,就随她进了家,放下东西,小枝给倒了碗水,那小伙端着碗在窑里左看右看好一阵才喝完,又说了些淡话才走。小枝礼貌地把他送出大门,正好瞅见印娥在巷头扫她家门坡,就过去跟她拉话,她刚张口唤了声“姐”,印娥就紧张地问她:

“嫂子,那个害货怎么跑你家里去了?”

小枝给印娥说了刚才的事,她见印娥的脸色还是没有缓和,就问道:“姐,那个小伙是谁呀?”

印娥说:“就是那个阎吉明啊。哪个女的要被他沾染上就坏了。他在家里没有把你怎么吧?”

小枝也下了一跳。说道:“那倒没有。原来还这么年轻啊,我以前听你们说过这个人,还以为是个老光棍呢。”

印娥说:“老虎虼蚤,不在大小,都是吃人的。”她看看跟前没人,就凑到小枝耳边说道:“那害货前两年比现在还小,大白天我在灶锅做饭呢,他偷偷摸进来说着坏话想动手动脚,我提起炭锨就把他打了出去。这事我从没给人说过,连甲子都没有告诉,他要知道了把那害货打坏了,弄下事还不是咱的?嫂子你今后可得当心点,那坏材今天认了门,以后保不住还会再来的。”

只要被贼惦记上,就不需要等到以后。当天晚上,小枝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后,自己依然和衣躺在那里胡思乱想,眼睛望着黑暗中的窑顶发呆。突然,她听见院子里似乎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不由心头一紧,身子打了个冷战。她轻手轻脚从炕上爬起来挪到窗台跟前,从麻纸的裂缝中朝院子里看去,没有月光的夜晚,一切都是黑黢黢的,好一会她才分辨出院墙跟那几棵楸树模糊的轮廓,还有深色的菜畦和浅色的院坪。这时,那隐约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她睁大眼睛循声看去,果然墙根有个黑影!而且正在摸索着朝窑洞这边走来。小枝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地想着对付的办法。

小枝不信什么鬼鬼神神,这在农村女人里是非常少有的,而且毕竟在队伍里呆了那么多年,要命的阵仗都经过了,死人见的多了,胆子也磨练出来了。特别是炕上有她的两个孩子,那更是一个母亲力量的源泉。她确认那黑影是一个人之后,很快就意识到来人不会是偷东西,而是冲着她来的。窑门插着木栓,贼人很难打那儿进来;窗棂木格虽然不粗,但要弄开也不是容易的。小枝悄悄把炕头的一把榔头和剪刀拿到手边,自从庚申娘没了之后,她夜间总要把这两件东西压在枕头旁边的褥子下面。片刻的功夫,院子里的脚步声已经响到了窑门口,小枝听见门板被推了几下就不响了,脚步声又朝窗口响了过来,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一只手指“砰砰”地在窗格上敲了几下,她屏住气没有吭声。那根手指又敲了几下,随即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进来:

“嫂子,嫂子你睡了吗?”

小枝一听声音,很像是白天来过的那个阎吉明。她想起印娥姐说的话,想着如何对付这个难缠的害货。不能跟这种人废话,一搭话就等于给他脸了;也不能喊人,这窑院没有近邻,再说三更半夜的,不仅喊不来人,说不定还会刺激起这害货的疯劲来,那些坏男人想干这事时都是不顾一切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印娥姐说的那样,一棍子把他赶出去才会让他死了这条心。他只要不进来,榔头跟剪刀是用不上的,当然不用最好。然而怎么把这个害货撵出去呢?要是有一把枪就好了。枪?小枝想到枪的时候,阎吉明又在窗外说话了:“嫂子,嫂子是我呀,我来陪你说说话,你给开开门呀!”

果然是这个害货!小枝这回听出来了。她依然没有吭声,一边想办法一边在针线笸箩里摸索,突然她的手触到一个东西,是鹏飞玩剩下的几根炮仗。小枝心里有了主意,她把炕头的洋火拿到手边,当窗外的阎吉明再一次叫着“嫂子”要说话时,小枝喝了声:“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开枪了!”随即拿起榔头和剪刀,敲击出扳开枪机的声响。果然是贼人胆虚,小枝从窗纸缝中看见那黑影在向院门方向退去,好像还听见拉开门栓的声音,但是那害货却像是杵在暗地里没有出去,似乎还不死心。于是小枝擦着洋火点着一根炮捻戳穿窗纸塞了出去。就听一声爆响,窗台上火光一闪,腾起一片烟雾,烟雾散去小枝一看,那个黑影早就不见了。

小枝来不及管被炮仗声吓醒的孩子,先壮起胆子摸黑出了窑门,到院门外一看,巷道里连个鬼影也没有了。她重新插好两道门,才顾得上安抚小鹏飞跟小鹦哥。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一夜没睡的她早早敲开了阎甲子的门,把昨晚的事学说了一遍。印娥说:“嫂子你真不简单,要是换我??胍沟卦缇拖呕盗恕!毙≈ξ恃旨鬃樱骸案缒闼的呛?趸岵换峄估凑衣榉衬兀俊毖旨鬃铀担骸捌狙旨?髂抢灯ぞⅲ?赡芑够崂吹摹D阆然厝フ湛春煤⒆樱?乙换峋凸?ァ9兰扑?褪且?ǜ匆膊换嵴饷丛缇屠窗桑俊毙≈Υ鹩ψ磐?庾撸?旨鬃佑肿烦隼捶愿赖溃骸凹堑冒衙挪迳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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