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这个菜 散文 垣曲 席腾华
“萝卜拿回家,屋里有菜啦”。
在我的童年时代,冬春季节一家人的主要菜蔬是萝卜。所以,萝卜这个菜,在我的唇齿间,是一种鲜辣滋味,特别是在霜降时节,自留地的萝卜收回家时,菜窖里、炊间、案板上、篮子里,处处有萝卜的身影。我的印象里有它的故事。
食用萝卜的童年,需要盼着节令等待。每当暮秋时节,萝卜这个菜,备受老百姓的宠爱。
秋天,我家自留地里那片翠绿碧盈的菜地,萝卜的叶子折射着蓬勃的生气,那深埋在土里看不见的部分才是萝卜的内核和灵魂。过了霜降。那一个个萝卜都是埋头于沉寂中,在历练暮秋的霜露。
萝卜与泥土是血脉关系,在泥里掩藏着的萝卜,它潜藏着、生长着,将泥土里暗藏的养分吸附在自己的身体里,才有了青翠的自身和生命。那青翠光滑的外皮,是一层薄薄的绿色铠甲,它是萝卜最辣的部分,削掉萝卜皮才能显出淡淡的充满水分的绿色瓢,它是庄稼人冬春季食用的最好菜蔬。
在庄稼人的心里,萝卜这个菜仿佛是在传递一种朴素的乡土哲学,它是庄稼人冬春季节唇齿间享受的辣味和它那具有特殊味道的水脉。
“头伏萝卜二伏芥,末伏时节种白菜”,这是山里的庄稼人心里都有的一张春秋大谱。时令到了头伏,酷暑的炎热已经慢慢消退,山里的庄稼人都要在自留地里留下的间隙里,一小块一小块地给萝卜留着舞台。虽说萝卜上不了大台面,可它是庄稼人冬春季的当家菜,是庄稼人饭菜里的补充物。
在家乡东原那块,最有名的萝卜,是半截青,此地的白萝卜又长又大,皮薄肉厚,含水分很大,味是甜的,稍微带辣,可以生吃,只是它的青皮味道最辣,那是不能生吃的。
播种萝卜的菜地要整理的特别松软,并筑起条条胖垄,但不能太高,因为那些褐色的萝卜籽太纤小,它不怕山间的风,但它怕羞,怕垄起的太高,遇上旱情,垄上没有了浓墒,会影响它发芽的香梦。
萝卜从一出土就是农人碗里的花,他们只要一有闲功夫,就小心翼翼地将萝卜垄上的杂草和弱苗间掉,并将拔掉的萝卜苗洗净,拿回家切碎,滴上醋、食盐、蒜泥一腌,就成了庄稼人开胃可口的下饭小菜。萝卜的成长过程需要精心管理,才能成行地长成深秋里青翠甜津津的大萝卜。
过了霜降,临近立冬时节,将又白又大的萝卜拿回家,洗净、切开、晾晒半干后,拌盐揉擦,就成了“萝卜干”。倘若再加进一些辣椒面,将其腌在一个瓦质的吸水罐子里,过个六七天就可以吃了,如果能藏个半年六个月,甚至一年,也不会坏。其味道会更好,这是庄稼人冬春两季最好的下饭菜。《诗经》上说:“我有旨蓄,亦以御冬。”旨蓄就是味道好的干菜。“腌萝卜”“萝卜干”“炒萝卜丝”都是我们东原那块准备过冬的几种好菜。萝卜菜虽说是一种便宜菜,也可以说是一种雅俗共赏的农家菜。不过阔人偶然拿来是为了换换口味,庄稼人却把它当作日用常菜,甚至一年四季都吃,只要家里有“腌萝卜”,就可以满足他的日常下饭食用需求。
萝卜即可以做汤吃,炒干吃,饭锅里煮吃,猪肉炖粉条加萝卜片吃,悉听尊便,自然在阔人看来不好吃,可山里的庄稼人将它作为天天享用的家常菜。
用萝卜做的菜,我最爱吃的,就是炒吃了。我最难忘的一次是将萝卜切成小方块,把猪肉也切成小方块,拌上豆瓣酱炒成的“酱香型”酱丁,那真算是一种可口的菜肴了,不过萝卜的固有味道不太大了。
还有,我们东原人认准萝卜菜是一种“健康菜”,吃了可以消除百病。这是村里一位老中医说的,萝卜是好东西,它是个万能药方!不管你是生吃熟吃,庄户人家左右离不开萝卜,即便是吃糠咽菜、泥里土里滚爬身体就铁打的一般。这位老中医还说:“做医生的能用好萝卜这一剂药就是好郎中了。但是老中医心里装的不止萝卜的药力无边,因为药圣李时珍将萝卜研究得通透,《本草纲目》中有萝卜的“九可真经”“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辣可饭,乃蔬中之最有益者。”纵观所有的蔬菜,我认为真难有萝卜这么通达的菜蔬。人之养生讲究的是气血通畅,萝卜具有通气顺气、清口去浊的本能。在我们东原这块,有民谚说:消食萝卜胀食葱。还有更抬举萝卜的说法:“秋日萝卜赛人参”,又说“萝卜拿回家,郎中没生意”。我的童年时代,医疗条件差,农民的手里缺少钱,不是把萝卜说的神了,而是老百姓就是买萝卜的账,一年年种萝卜吃萝卜,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吃得顺心顺气。
萝卜是上不了席面,登不得大雅之堂,也没有听说过谁家祭祀祖先摆供用的是萝卜,也没有待客用萝卜的,更别说宫廷御膳了。因此,它属于老百姓的最美菜蔬。
萝卜有极强的反应能力使然,它嘎嘣脆的秉性吃到了人的肚腹之中,也难以被改良和收编,他能串通人的五脏造反,一截萝卜吃下去,立即就胃腹松动,将五脏六腑串通起来,携浊气上下通达。这样返朴归真的表达实在有辱斯文,颇被拿捏的君子们排斥,老百姓不论这个,自管吃自己的萝卜放干脆的屁,日子过得率性而天然。
时光走到接近清明时节,萝卜也走到了它的终极,家里那些深埋在萝卜窖里的萝卜,因地温增高的催促,它的精华已经褪去,轻了许多,因为它糠心了,已经失去了它的营养价值,就要被人们拿去扔掉。也有勤快的人家,提前拿出来切成萝卜丝,晒干,存放。夏收时期,新鲜的蔬菜接续不上时,拿出来吃脱水干萝卜丝,也挺满意的。
身为农民的我,感到萝卜这个菜,对老百姓来说接地气,透着平民质朴的气息,它属于老百姓的菜蔬,它浸润在老百姓的心里,记忆在浓浓的怀想中。
席腾华,网名:田野文化,1951年生,垣曲作家协会会员,垣曲县第十五届人大代表。一个生长在农村的老农民。喜欢文学,喜欢在文字里寻找自己的梦想,爱好怀梆戏。曾有《回忆父亲》、《大槐树下》、《警民情深》等发表于《科学导报》和《舜乡》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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