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南沟 散文 张俊英
我家祖祖辈辈住在孤峰山南麓有千把人口的高家庄,三面临沟,靠村子最近的是绵延五六里地的南沟。很早以前,有几户人家,依沟挖窑,就住在沟的半腰。改革开放后,大多数年轻人像出窝的鸟儿,离开村子去城市安窝筑巢,而我却像屋檐下的紫燕,留恋生我养我的老家,怀念陪伴我走过青葱岁月的南沟。南沟像一条护城河贯穿我们村子的东西。多年来,再大的暴雨洪水都是顺沟而过,村子从来没有遭过灾。20世纪60年代自然灾害时期,村里人靠去南沟摘树叶、挖野菜、拾野果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
童年时,我常和小伙伴去南沟玩耍。春夏秋冬不同季节,沿着那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进沟里,像看万花筒一样,观赏着色彩不停变幻的风景,犹如走进一个生态公园,那是我小时候的乐园。
阳春三月,南沟悬崖上的迎春花最先开放,黄黄的花朵分外耀眼。沟的北坡上,沉睡了几个月的小草你争我抢地从地里钻出来,伸出新嫩的叶片。五颜六色的野花散长在草丛间,整个沟坡像铺了一层布满色彩的绒地毯。沟中的树木、灌木枝条,泛出鲜亮的颜色。柳树上最先绽出鹅黄色的嫩芽,细长的枝条宛如少女的秀发,在微风中飘拂。洋槐树枝上一点点爆出含苞待放的小骨朵,洁白如玉,芳香四溢。榆树也不甘示弱,挂满了榆钱。在春光明媚的时节,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来到沟里,或上树摘槐花、捋榆钱,或蹲下身子在草地上寻找绵绵蒿、挖甜苣,一个个嘻嘻哈哈笑不停,无拘无束玩不够。
烈日炎炎的夏日,南沟是避暑的好去处。走进沟中,顿感凉爽,犹如天然氧吧,空气是那样清新,加上花儿散发的芳香,使人感到格外舒畅。沟里出奇安静,只闻鸟语蝉鸣,充满南朝诗人王籍“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同伴们尽情地在树间你追我赶捉迷藏,在草丛中蹑手蹑脚逮蚂蚱。玩累了,大家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看高高的蓝天上飘浮的白云,心里不知道有多美。
秋天,这里另是一番热闹景象。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聚集在火红的柿树上,享受着柿子的甜美;石榴树上,鲜艳的石榴像一个个红灯笼,有的咧开了大嘴,露出晶莹透亮的颗粒;草丛中红玛瑙般的酸枣十分诱人,令人馋涎欲滴;沟坡上的野葡萄紫中带亮,圆润可爱,活像一串串紫色的珍珠,看上一眼,唾液直往肚子里流。
冬天来临,沟里的树木叶片全部落光。树上的鸟窝像小巧玲珑的小竹篮,格外稀奇可爱,一群喜鹊站在枝头,灵活的身姿、清亮的声音让人感到温暖。躲在草丛中的野兔,警惕地竖起两只长耳朵,一有动静,就像离弦的箭窜得无影无踪。在长满枯草的沟坡上,有时会有三两只山鸡拖着长长的尾巴悠闲地觅食,机灵的小松鼠在树间跳来跳去……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给冬天的南沟增添了无限生机和活力。
最让我难忘和感动的是生长在南沟悬崖峭壁上的柏树,密密麻麻,一岭一岭,一年四季总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那几乎垂直的沟面,柏树是如何种上去的?种子是风吹来的,还是从鸟嘴里掉下来的?又是怎样长得这样高大?岁岁年年,它一直傲然挺立着。我不由得对柏树这样顽强的生命力心生敬意,这不正是乡亲们坚强、朴实、积极向上的精神么?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烧火做饭、冬季取暖都离不开柴火,南沟草木茂盛,是庄稼人首选之地。每逢星期天或假期去南沟割草拾柴就是我的一项职责,带上镰刀和纤绳,直奔沟底。那里有易点燃的白蓓、红蓓之类,也有耐烧的山槐条、荆条等灌木。有时不是很顺利,一不小心草丛中的枣刺会深深扎进手指里,钻心疼,又无法拔出来,只能回到家里让大人用针挑。割柴最难、最苦的,要数把几十斤柴捆背上几十丈高的沟顶。背上柴捆一般走不过几米远,因为肩上就像有一座小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身子左晃右摆。那小路不到一米宽,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深沟,一点都不敢大意,只能小心翼翼走在中间。有时腰软腿疼实在走不动了,就把柴捆靠在沟崖上喘口气,再咬紧牙、憋足气,把柴捆背上沟顶。小时候因为割柴不知磨破了多了双鞋,手上磨出了多少泡,肩膀上总是又红又肿。我害怕割柴,但又不得不去,一家人生活离不了它,心想什么时候家里烧火做饭不用柴火就好了。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农村靠烧柴火过日子的时代早已过去,地里的农活也不再需要人拉肩扛。那个年代艰难的生活环境,磨炼了我的意志,让我养成了勤劳俭朴的生活习惯和品质,激励着我在人生道路上勇往直前。
岁月无声去,光阴似箭飞,不知不觉我已是耄耋之年。人的一生就像家乡这条沟,坎坎坷坷,曲曲折折,有美好时光,也有困苦经历,苦乐相伴,有味有趣。人的前半生如同上坡,要鼓起勇气,埋下头、弯下腰,挥洒汗水方能抵达沟顶;人的后半生如同下坡,卸去重负,抛掉杂念,放松心态,放慢脚步,才能尽情观赏沿途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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