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礼物 散文 李水仙
嫁了我这末底女,母亲该享清闲,她又忙上小人活,架花镜给我肚里娃做小孩衣。早给她说了别做,我买,做活受苦。母亲不听我话,身旁排着针线笸箩,掌量布料,粉笔画线,剪刀咔咔下去,眼前一两片像模像样的衣片子就出来了。成的月娃骨朵裤前头贴对绣着黑头银眉毛的虎头,扎着白唇髭,逼人的大眼睛威势满满、夸张霸气。护前后心的缎面棉褂,开口处留在肩膀头。刚生下的娃穿的贴身红“盾盾”,毛边毛带子,寓意茁壮成长。为了我,母亲真把心操到头发卷里。那件红缎带兔帽的围茓(抱被)带着金叶片,面子上没留针脚,全在面下两页布里使着,无比华丽。
想母亲了,趁早上店里空闲时去,抬个早,自行车篮里盛满菜蔬吃食。母亲嚷着买多,只好腾出敞口矮壮褐瓷缸里的陈菜,把带的菜蔬条理分明地放进缸保鲜。回去时,母亲也不让我空手,让我带几个她蒸的手工馍和酸咸可口的起糕馍。手工馍分季节,有酸酸甜甜的酸枣馍和柿面馍、杏干馍等,也是稀罕个性的馍。母亲会说门前哪个婶婶或嫂子从她娘家给她抓了把酸枣,估摸着我快来,就蒸几个酸枣馍专给我留着。还有整个儿看起来红通通的柿面馍,去皮软柿子和面成好,吃起来带着柿子的甜味,杏干馍自然而然带着杏子的旷味。
干一辈子活的母亲好像闲不住,操不够心,操我的心,操女儿的心,女儿过了满月和百日,她又低头做小孩鞋。家里“箍”没了,也就是做手工鞋底子的袼褙没了,母亲旧衣服里裁浑全布头,洗洗晾干,像先前一样用面打糨糊,洗净的布大片铺上小桌,抹层糨糊,压片小布,贴近压,压匀,往往三四层上面又压张合适的大布,贴好粘到主屋外面齐窗台的砖墙上,等干透,揭下按需求使用。
我说嬷别做了,看着都累!掏钱买鞋穿多方便。母亲说你光知道买,还知啥?买的鞋把娃脚穿歪了!我给娃使三层软布袼褙,娃骨头软,长个,鞋底不能太硬,学步走路都舒服。
纳好鞋底,母亲在红布鞋面上扎三月的粉桃花,端午节在海青的鞋面上扎老虎头,到六月便是活泼的荷花或青蛙,荷花也是各具特色,各领风骚。到冬季,灯芯绒葫芦棉鞋头扎蓬热热闹闹的花,母亲依着她的经验做,都是红绿相间喜庆的花盘。做这些花,母亲剪了花样贴鞋面上一针一线扎好。
看次母亲,带回她做好的小孩鞋。到女儿三岁多,三个多年头里,母亲做的鞋多了,一双双在心里数字化储存着,整整三十多双鞋,浅口搭带的,猪娃头的,三片瓦样式的鞋,有次去一下成了四双鞋,一双比一双大点,小孩脚长得快,穿半个月又换大的穿。母亲做的鞋结实,扔了可惜,我便把孩子穿小的洗干净一起收起来。
女儿不到四岁时,我又有了儿子,母亲做鞋的劲头小下来,她心有不甘地说:“你儿子我做不下几双鞋了,眼神不行,针下去没扎上布,扎在手上,不出活,手跟死人手一样像硬硬的棍子,使不上劲。你儿子我帮不上你了,小伙费鞋,自己想法去。”
母亲为儿子成了六双鞋,那时她已七十五岁高龄,走几步也要歇一会。到八十三岁过世,她不知她成的那些鞋,三十个年头里,还收在组合柜的上头,年前打扫房屋,我摸摸它们,就像触摸到母亲温暖的手,每个针脚里都盛着母亲满满的慈爱。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