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啊坏呀 发表于 2017-5-5 17:17:38

明清时期流行的篆刻“换印”是怎么回事

  自古以来书画艺术领域,流传着很多交换佳话,历史上羲之书换白鹅、东坡书换羊肉等故事脍炙人口。宋代欧阳修《归田录》中记,他请蔡襄书写《集古录》自序,即以鼠须栗尾笔、铜绿笔格、大小龙团茶和惠山泉等物作为润笔,可谓历史上以实物为“润笔”互相交换的先例。在篆刻领域,明清时期篆刻家“金石置换”现象更是屡见。这种“换印”的形式,即便在明代中后期篆刻商品化,甚至到了篆刻艺术市场化相当普遍的清代,依然盛行,并为篆刻家所接受、所采用。“换印”不单单是文人间的情谊往还,实际上还具有了隐性“商品”的性质,甚至被赋予了其它更多的功用。

  1、文人间情谊往还。
  文人雅士之间,诗书酬答、书画往还,自古被视为无尚雅事,翻览史籍,比比皆是。文人介入篆刻之后,书画之外无疑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媒介,成为文人间沟通的新桥梁。清初画家石涛有诗《凤冈高世兄以印章见赠书谢博笑》记其书诗答谢高凤冈刻印之事。“杜茶村曾应千秋命为钿阁(韩约素)题小照,钿阁以一章报之。”很少刻印的韩约素,以一印换得大名鼎鼎的杜茶村的题词,可谓“公平交换”。丁敬记录以印酬答之事尤多,如《世里》印款:“荔惟解得老夫篆刻无法之法,以诗来谢,相应之速,且要次韵并刻印石,亦佳话也,因如其请。”如《两峰十二桥人》印款:“尚山社友以筇竹杖来赠老夫,并赋六字断句见示,既依韵答之,复刻此印奉酬雅意。”如《竹町老人》印款:“丁丑正月,竹町大兄省墓归杭,出金石三例,邗江雅二书见贻,几上偶有旧石,乃刻此印,用答良友慰藉之情。”而在《洗句亭》一印款中直言: “曹子茎九,以诗来乞余篆刻,即应其请。因并来诗附刻此印之上,用托一时清兴云。”“托清兴”一语道出其用意所在。高凤翰“访卯君兄弟。留廿四日,卯君(张在乙)为凤翰治印三十方,凤翰赋诗答谢。”钱松曾为同是印人的胡震刻印70余方,窥见文人间交往之一斑。何元锡观跋黃易刻《金石癖》印云:“黃小松…尝作金石癖印分赠同好,予得大小二印,吴兴陈君抱之笃嗜金石,以龙泓所刻徐袖东名印來易其一,遂以大者归之。”则系文人之间以自藏印章相换一例。

  2、艺人间的互通有无。
  王世贞见到一祝枝山书法,极爱,便“以京兆他书数纸、文太史书一纸、画一张易之。”〔是文人之间的藏品交换。印章的社会需求量,相当大的部分来自书画家。其中,书画家持润求刻占相当比例,也有许多是用作品交换得来,实例举不胜举。徐纪南以所制印泥赠丁敬,丁为刻《徐堂印信》并记到:“纪南以所制相贻,求余篆刻”。“卯君弟张直安(在乙)为凤翰治印,换凤翰画笔。”高凤翰曾为郑板桥刻“七品官耳”印,板桥则刻“凤”字印回报。多家印人为罗聘治印,如:丁敬刻“扬州罗聘”印;黄易刻“画梅乞米”印;奚冈刻“香雪”印;邓石如刻“写真不貌寻常人”等数印。作为画家的罗聘则为丁敬作《丁敬身先生像》、为黄易作《兰竹图》等交换回报。邓石如《完白山人诗存》中记:“余与两峰遇于京师,两峰为作《登岱图》,因作篆(“写真不貌寻常人”印)以报之。”

  3、应礼求而为之。
  明代文嘉致项子京札云:“兼以果饼及润笔五星,俱已登领。四扇如命写去……诗、石亦在此际完奉耳。”大收藏家项子京请文嘉刻印、书画,也是银、礼兼施。清代郑板桥润格云:“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凡送礼、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账。”道出当时民间多有以“实物”为“润笔”换取艺术家作品的习俗。丁敬《赵氏岳均》款记“岳均世讲,精庖鼎肉,馈于老夫,作此答其敬老之诚。”周亮工评张鹤千云:“有欲得其手制者,伺其食阙,则携糗粮谋之,亦遂肯为人作。”

  4、作为“介质”金石置换。
  当时篆刻家或索印者已将印章视为有价值的“物品”,互相之间交换时,内心具有一定的衡量标准。丁敬《金石契》印款云:“剑夫世好以龙尾金星砚见饷,老夫作此答其敬老之诚。”一次,赵功千于市上得一汉印文曰“刘章”,丁敬十分喜爱,刻印换得,此事丁敬记在为赵所刻“贤者而后乐此”一印款中。丁敬《密盦祕赏》印款“密庵方君自扬来舍,以宋搨九成宮见示,并赠唐墨一枚,太古之色,扑人眉宇,固老夫所梦想欲得而不可得者,一旦方君得之,慨焉来赠,绸缪慰藉,吾喜可知,炙砚烧灯,辄为篆此。”以印换墨。丁敬《且随缘》印款“恒开士以龙泓小集图见赠于余,笔墨高远,颇契予怀,作此奉酬,并志一时雅事。”诸如此类在丁敬印款中举不胜举。黄易“梦华馆印”边款记:“年来懒作印,有惠以铭心绝品则欣然奏刀。梦华居士许我南田便面,可谓投其所好,挥汗作此,不自知其苦也。”一把恽南田的书画扇,方换得挥汗奏刀,黄易声名远播,交换条件自然不低。黄易曾为武亿篆刻三印,嘱其为拓河南登封一带的刻石相换。钱松“范禾印信”款记:“稚禾以太和间《始平公造像》贻余……割爱见贻,余实深感其德。”于是刻印以报。邓石如“意与古会”印有一长款曰:“此印为南郡毕兰泉作,兰泉颇豪爽,工诗文善画竹,江南北人皆啧啧称之。去冬与余遇于邗上,见余篆石,欲之,余吝不与,乃怏怏而去。焦山突兀南郡江中,华阳真逸正书《瘗鹤铭》冠古今之杰。余游山时睇视良久,恨未获其拓本乃怏怏而返。秋初,兰泉过邗访余,余微露其意,遂以家所藏旧拓赠,余爰急作此印谢之,兰泉之喜可知,而余之喜亦可知也。向之徘徊其下摩挲而不得者,今在几案间也;向之心悦而神慕者,今绂若若而绶累累在襟袖间也。云胡不喜?向之互相怏怏,今俱欣欣,不可没也,故志之石云。”由“互相怏怏”到“俱欣欣”,此一换换出了一段佳话,也成为以印为介“金石置换”的最好诠释。
  5、作为“技能”、“礼物”进行交换。
  其时,篆刻家们已经敏感地意识到,印章本身是一种很好的“资源”,是安身立命的“技能”。他们籍此或持印作礼、或“挟技”游于公卿商贾间,以换取衣食和名声、地位。周亮工《印人传》中记载,“谼中(汪道昆)乃索其石满百去,半以属公,半浼公落墨,而倩何主臣镌之。”何震刻完印章,汪道昆“意甚得,曰无以报,数函聊作金仆姑。”〔极力介绍何震给当时的权贵友朋刻印。何震给汪道昆刻印,估计是免费的,他用自己的“技能”作礼,博得了汪的欣赏,换得竭力举荐,何震换来的是名利双收。“于是主臣尽交蒯侯,遍历诸边塞,大将军而下,皆以得一印为荣,橐金且满。”李维桢在《集何主臣印跋》中也说:“甲申仲冬,余艤舟白下,何主臣顾余舟中,饮之酒,欢甚,为余刻私印三。”李维桢曾任礼部尚书,为他刻印,何震恐怕不无所求吧。吴晋《宝砚斋印谱》序中记述:“今天下藏印之多,无如栋园周司农矣。当司农盛时,四方操是艺来者履常满。”给周亮工刻印的人踏破门槛,“四方操是艺以登其门者,往往待先生一裁,别以成名。”印人奉献印章来换取周亮工的首肯,以博得社会的承认。清徐康《前尘梦影录》记,陈鸿寿为官溧阳,因官帑缓解,被弹劾。上司胡某莅临追责时,知陈擅刻,以五色青田石嘱其刻印,见印后胡某大喜,拨资填解了欠款。陈鸿寿以一印换得“免责”,躲过一劫,实在划算!
  “游幕”也是明清篆刻家换取衣食生存、换取名声的主要形式之一。“予独叹承平之日,何主臣、吴午叔、朱修能诸君以此技奔走天下,士大夫皆以上宾事之。”当时,许多官宦富商延请篆刻家到府中,以金石收藏供其研习,出具衣食或金钱,请他们刻印,并利用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影响,为篆刻家举荐扬名。“幕主”们满足了自己的喜好,篆刻家们也换得了生活保障和研习资源,赢得了名声和发展机会。丁敬曾应邀为汪启淑《飞鸿堂印谱》刻《藏之名山,传之其人》印,款曰:“(汪启淑)不惜重聘延至家园……海内高手大半皆出其门,诚所谓广厦千间,使寒士欢颜,古今艺林中一大观也。”据查为《飞鸿堂印谱》刻印者有358人,数百篆刻家寄食汪府盛况空前。李继烈任县令时延请吴熙住在府中两年为其刻印600余方,辑为《金石红文》印谱行世。黄之隽《澄怀堂印谱》序:“(苏州叶锦)闻吾乡王子名,延而致之澄怀堂,出所蓄大小佳石,选古诗文名句,授而刻之,积一千余方。”
  篆刻家还将印章作为“礼品”赠予知己,吴让之《赵撝叔印谱》序云:“撝叔赵君,自浙中避贼闽海……见视所刻印稿二册,中有自刻姓名印,且题其侧曰:‘今日能此者,唯扬州吴熙载一人而已。’见重若此,愧无以酬知,仅刻两方呈削正。”而赵之谦见到吴让之寄来的印稿也说:“吴氏印稿一一祗领,大扩见闻,感谢不次。属刻两印,仅刻以赠金石交。唯心高手硬为愧耳。”则是互相交换酬答知己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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