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2号 发表于 2020-10-28 11:14:59

李卫红散文《硝烟尽 倍思亲》

硝烟尽 倍思亲(李卫红)2020年,跌宕起伏之年,有很多大事发生,而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是最需要浓墨挥洒予以讴歌的大事之一。

不只是今年,在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只要一听到、一看到抗美援朝这四个字,心里即刻像被撞击似的激动。因为这场气壮山河的战争和我的家史有关,和我的父亲有关。我亲爱的父亲,不仅亲身经历了这次作战,而且完整地参加了整个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

我的父亲李克民,是四野的一名老兵。

1950年7月,国防大会召开,从执行层面细化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个宏大主题的具体方略,拟定由四野部队组成先锋力量,首批出兵朝鲜的战略方案。方案批准后,四野旗下的第42军即刻从齐齐哈尔移师吉林通化、集安地区,与东北军区的3个师、1个工兵团、1个骑兵团、3个汽车团、4个高炮团,以及第13兵团的第38、39、40军汇聚,集合成25万兵力的东北边防军,在加强东北边防、防止美军入侵的同时,时刻准备着,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即刻拉开大幕。自此,第42军这支四野的主力部队,这支以作战勇猛顽强著称的、由身经百战的钢铁战士组成的英勇之师,即刻成为光荣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主力部队。

我的父亲,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第42军的一名老兵。

1950年10月16日晚,中国人民志愿军第42军第126师全体战士与同军124、125师一起,在军长吴瑞林将军的带领下,成为首批入朝作战的先锋部队,比其他兄弟军提早三天,跨过了鸭绿江,踏上了抗美援朝的战场。

42军126师原是东北野战军第五纵队,曾经参加过三大战役中的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战功卓著,尤其是在辽沈战役中,全歼廖耀湘兵团。在入朝作战的第一次战役中,126师和42军其他作战师在东线位于长津湖以南的黄草岭、赴战岭地区,用机关枪和手榴弹,成功地顶住了在兵力和装备都远超志愿军的、以美军精锐部队组成的美陆1师、美第7师、韩军首都师、韩3师的联合国军一次又一次的狂轰滥炸和大举进攻。自1950年10月25日至11月7日,13天的激战,126师和42军的钢铁战士们白天守,晚上攻,不仅击退了有飞机、有坦克、有大炮、武装到牙齿的敌人的凶猛反扑,还夜袭敌营,炸毁敌军火炮和坦克20余门(辆)。志愿军战士们勇猛顽强的奋战,死死拖住了敌人,杀、伤敌军3000余人,成功地完成了阻击任务,将美军为首的侵略者顶在了原地整整13天。一举打乱了敌军的作战计划,为志愿军其他战线的进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和兄弟部队一起,成功地打破了敌军在感恩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美梦!黄草岭阻击战不仅成为42军战史上闪亮夺目的一笔,也续写了旗下126师战史上又一辉煌的篇章!入朝的第一次战役,126师就荣获了“黄草岭守备英雄连”和“烟台峰守备英雄连”的光荣称号。

此后,126师在42军的战旗挥舞下,先后参加了抗美援朝的第二次战役、第三次战役、第四次战役、第五次战役,直至持续两年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全部结束,126师和42军的钢铁战士们转战在朝鲜半岛南北之间、驰骋在茫茫白山黑水之间,在一个个几近被敌人炮火炸烂的阵地、山头、坑道,冒着零下近四十度的极寒、面对着敌军飞机坦克大炮全方位的碾压,面对着敌人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以近极限的大无畏英雄气概,和敌人做面对面的奋勇搏击!抗美援朝五次战役,42军共歼敌2.8万余人,和兄弟部队一起,成功地把骄横的联合国军打出朝鲜,退回三八线!126师不仅是首批入朝的先遣部队,也是首批冲过三八线、追击敌人的英勇之师!

我的父亲,就是42军126师机枪连的一名老兵。

在这场战争中,父亲3次荣立三等功,那几枚已经有些泛黄的军功章,和父亲的立功纪念册放在一起,用同样有些泛黄的一块麻布包裹着,是家里最宝贵的珍藏。

用老兵来称呼父亲,就像我经常称呼父亲老爸、老爹一样,是步入中年后的一种习惯语境,其实父亲那一年一点都不老,父亲是1929年出生的,准备出兵的那一年,父亲刚满21周岁。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山西人,祖籍河津,出身贫苦,4岁丧父,自幼就被迫入地主家做小长工。和那个年代众多的人民军队战士一样,父亲有着一个饱经苦难的身世,有一个难以回首的童年,所以当那支部队转战黄河两岸、途经父亲的村庄时,正在给地主放羊的他毫不犹豫扔掉羊鞭,坚决果敢地跟着部队走了,那年,父亲还只是一个少年。

这一走,就走向了战场。跟着这支部队,父亲在十五六岁的稚气之年,先后参加了抗日战争,参加了以惨烈艰苦著称的运城保卫战,在山西战场上和日寇激战数年。直至经过数次整编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四野的一名解放军战士,参加了解放战争、大别山剿匪;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42军126师的一名志愿军战士,参加了整个抗美援朝战争;光荣凯旋后随四野大军南下,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广州军区第42军第124师的团职军人,先后率队驻扎在广东惠州和福建海防前线,成为驻守祖国南大门的劲旅——原广州军区野战部队中的一员。

直至1978年底转业回山西,父亲有着近40年的戎军生涯。

父亲的前半生,都是和激烈的战场、和弥漫的硝烟、和密集的炮火、和英勇顽强、和鲜血与牺牲、和舍生忘死、和前赴后继、和钢铁般的意志,紧密相连的。父亲的前半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父亲的前半生,是和共和国为民族独立、为劳苦大众解放而奋战这一最经典、最光辉的开篇相融、同步,父亲把他一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最美好的时光岁月,全部贡献给了国家,全部融入了共和国为推翻强权、侵略而不屈不挠、顽强奋战、矢志不渝的滚滚洪流、惊涛骇浪之中!

时间回到1950年10月16日的那个晚上,那个静悄悄的晚上。那个夜晚一定会有月亮,会有月光照在静静流淌的鸭绿江上。静静流淌的鸭绿江,那缓缓流去的江水,似柔板,又似如歌的行板,在柔柔慢慢地低吟着、在咏叹着。

已是深秋了,夜风掠过江面,掠过江两岸的丛林,带来止不住的寒意。月光照拂着江面,映衬出志愿军战士一张张青春的面庞,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画面,但是,静静流淌的鸭绿江,也映衬出志愿军战士那即将奔赴战火的背影。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更没有欢送的锣鼓,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那年方二十一的父亲,我亲爱的父亲,就在这支队伍中,就要跨过鸭绿江,就要上战场了……一条鸭绿江,犹如一道生死河,横亘在父亲和那些钢铁战士们之间。

就像2018年2月12日,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在祭文中如是写:“此一别山高路远,此一别关山重重、弱水千千,此一别将是金戈铁马的嘶鸣,将是战火硝烟的吞噬,将是马革裹尸,或是被炮火燃烧与滚烫的热土相溶……”

此一别就是生死之别!

我曾经问过父亲,怕吗?父亲的一生,是内敛、淡定、温和的,也是非常低调的,在为数不多的和这场战争有关的交流中,我小心翼翼、又很认真地问过父亲,真的不怕吗?父亲风轻云淡地摆摆手:“顾不了那么多了”……

作为父亲的儿女,我曾经感到惊奇、困惑和不解,那么温和、谦逊,甚至有着山西男人特有的保守的父亲,怎么会那么勇敢、那么不怕死?渐渐地,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共和国发展历程的展现,随着对父亲苦难经历的加深了解,我慢慢读懂了父亲。

正是因为饱受苦难的身世,因为苦大仇深而激发出的阶级仇、民族恨深深地镌刻在父亲和与他有着同样经历的那一代人的心里,人民军队那为人民打天下的崇高理想,犹如冲锋的号角,深深地唤醒了父亲和他那一代人,这一切,都成为初始的力量源泉,成为最根本的思想转变、升华的促进力,直至成为一生的奋斗目标,成为至死不渝的信仰!千千万万的贫苦大众最终成为不畏战死疆场的钢铁战士,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此时,已是深夜,就像70年前,父亲和队伍准备过江的那个夜晚,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在电脑前敲着这些文字。我在熬夜,多少年了,还是第一次不是因为刷手机,而是因为想写点什么而熬夜。我亦是在守夜,为逝去快三年的父亲再次守夜。同时,亦是为那些早已长眠在他乡的父亲的战友、兄弟、那些志愿军英灵守夜……这个国家的底子,是你们这代人打下的,我们的今天,是你们拿命换来的,你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不会忘记!

硝烟已尽,思念如潮水般涌来,在胸中升腾,在心间缭绕,在夜幕下、向广袤的四野弥漫,直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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