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和远方 发表于 2021-3-29 17:20:11

二姑_李为民

二 姑
李为民
除了“爸”“妈”,就数“二姑”这个名词我叫得多且自然了。

就这样“二姑二姑”地叫着,我从童声叫到今天后中年的沧桑浑厚,不知不觉叫了快60年了。若不是二姑将要迎来90岁生日,我断不会去想,二姑老了,是被我叫老的……想到此,心里便生出莫名的负罪与惶恐来。

二姑名叫苹果,姓李,1931年生于芮城县陌南镇南堡村。二姑嫁给同村东头张家的姑夫时,爷爷奶奶是高兴的,唯挂心的是姑夫作为南下干部去了四川,前路未卜。但二姑却心中暗喜,在开朗不羁的她看来,这正好少了初为人妻的约束和礼数,有更多的理由和借口在婆家、娘家两边“周旋”。

那时,新生的人民政权刚刚建立,百废待兴,人才匮乏,女干部更是“刚需”。办事干练、热情活泼的二姑,被选为区(相当于现在的乡镇)里的妇女干部。然而,这一切都是瞒着保守的爷爷奶奶和婆家的。二姑要外出开会、学习、工作,就要有人从中“周旋”,可怜我那嘴拙心善的母亲——二姑的二嫂,在当时还未出嫁的三姑的配合下,便当起了打圆场敲边鼓、两边应付的“阿庆嫂”角色。

新社会的感召力是巨大的。二姑给三姑和母亲讲外面的世界,谈自己的工作,说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好处。她们朴素地认为,二姑干的是革命工作,做的是好事。后来母亲回忆说,那是一段有意义的时光,有时爷爷安排三个人的活,因为二姑要外出工作,母亲便和三姑担了二姑那份;有时二姑要去县城开会学习几天回不了家,母亲便对爷爷说二姑去了婆家,而婆家又以为她回了娘家。

最为难的则是二姑工作需要费用,这对勤劳却吝啬的爷爷来说是万万不可的,但难不住被激情燃烧的三个女人,愣是从爷爷那儿给二姑弄来了盘缠费用、家什物件。最夸张的是,她们竟能“骗”过爷爷把家里的一头毛驴牵出来作为二姑的交通工具,去十几公里外的县城参加一个紧急会议。

经过了剿匪、土改等,姑夫的工作稳定下来,担任新都县委(现为成都市新都区)招待所党支部书记。终于有一天,二姑随姑夫南下了,再后来三姑也出嫁了。从此,那个在村里颇有影响的李家“三人团”宣告解散。但“三人团”在冲破家庭阻力、打破封建意识、和“保守老头”斗智斗勇的传说故事却以几种版本流传下来。

二姑被安排在商业部门工作。工作忙了,家庭负担重了,果敢开朗的二姑左右统筹、上下安排,工作家庭两不误。忙碌的身影,充实的生活,二姑依然没有断了和老家的联系。我上小学的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放学时拿着来自四川的信件,飞跑着回家交给父亲;最幸福的事,就是二姑回老家探亲,我拽着她的手一声声“二姑二姑”地叫着。

1980年农历三月十二,我的父亲在病了3年后撒手人寰。父亲患病期间,二姑和后来去西安工作的三姑除了写信问候,常有三五十元汇款寄来。特别是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后,远在四川的二姑当天汇款200元,加上三姑参加父亲葬礼带回来的现金,我们兄妹六人才让父亲入土为安。此后的几年,每到农历年底,都有两笔来自西安和四川的汇款,准时寄到我母亲的手上,这笔钱成了土地下放后、母亲带领我几个未成年妹妹种地养家的生产资料和精神支撑,直到我参加工作。

草绿花红,生机盎然。此刻,姑夫和二姑正在享受着蓉城的又一个春天。我知道近几年二姑回老家看看的愿望愈加强烈,但表姐和表兄弟生怕有啥闪失,总是委婉阻止。我理解二姑的心思,她们兄妹六人中五人已经作古,唯90岁的她仍精神矍铄,她想回到生兹养兹的故土,向那个激情的年代和火热的青春做一番郑重而崇高的致敬;于晚辈而言,二姑无疑是父亲那代人的鲜活存在和亲情图腾,让我们在她讲述的老故事里感受一种精神,一种品德。

我期待着4月9日二姑90岁生日那天。我要大声对她说:“下辈子我还叫您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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