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之波_侯敏先

鼓浪屿之波

    知道鼓浪屿这个地方，是听了张暴默唱的《鼓浪屿之波》，三十几年过去了，优美的旋律依然萦绕在心间，“鼓浪屿四周海茫茫……鼓浪屿遥对着台湾岛……”2007年12月17日，山西省作家协会邀请著名朦胧派诗人舒婷为我们讲课，我素不喜诗，但舒婷两句开场白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当然先就折服了。哪两句呢？舒婷干咳几下：“唉呀！你们北方真干燥，我的嗓子一下飞机就受不了。”然后嘴唇贴杯沿啜一口水。我那天坐在第一排，反应比每一位粉丝都要快，包括会场的工作人员，还有慕名前来挤在过道上的大学生们，我抢先到讲台上给舒婷杯子里续水，舒婷微笑着说声谢谢，然后严肃了：朋友们，写作是需要天赋异禀的……从此，舒婷自然真实大方隽永的印象就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里了，慢慢地，我读了一些诗，《致橡树》《双桅船》《真水无香》……天籁之音悠扬飘荡，听者不禁想，冰雪聪明如舒婷生活的地方，鼓浪屿，到底有多么的钟灵毓秀！如今，我来了，海水拍打着脚下的岩石，心里的尘垢彻底被荡涤了！登上日光岩，极目远眺，海天一线处，惟余茫茫，基隆港，你在哪里？轮船的汽笛声鸣响了，有一位老人说，吟《乡愁》的余光中先生走了……

土楼不土

    建土楼住土楼的都是客家人。所谓客家，相对土著而言。老早以前，为躲避战乱，中原（多为河南）的大户人家纷纷南迁，广东福建彼时尚属化外之地，突然来了一群有财富有文化有思想有力量的不速之客，称其为北方的狼也许不妥，视之为鹤立鸡群则形象不过。很快，鹤看出来了，鸡的眼睛里艳羡之余，有了虎视眈眈！咋办？原来在老家时修过城堡，带护城河吊桥的那种，到这里变通一下，建土楼。历史学家认为，土楼是中原（亦可称黄河）文明的象征和载体，这种文明有着强大的基因，创造、守成和乔迁，任你时空变幻莫测，我自绵延亘古，于是，梅雨季节过后，客家人把家谱搬出来晾晒，这里面还有家训，家训的精粹不外乎两点：传承与发展。于是，最早的几代人在大陆的东南沿海稳定之后，眼睛便很快朝着茫茫大海的尽头望去，桅杆，船帆，下南洋，客家人的后代迁到更南更远的地方，这回名字变了，成了华侨。胡墼从西域传入前，中原本有墼，墼之前是版筑墙，三者皆以土为材料，但是工艺有了提高，生活质量随之改观不少，生命的本质和真谛由此淋漓尽致。一斑可以窥全豹，历史的车轮缓缓前行，个体如此，集体亦如此。有位作家写过一篇文章，《斑羚飞渡》，讲述老羚羊为了种群衍续不惜牺牲自己，自己跌入谷底被激流冲走，让小羚羊踩着其脊背跃过涧谷。相信看过的人无不自觉将其奉为心灵鸡汤。然而动物学家与心理专家马上射箭了，且言之凿凿，不可能！我无意计较此中真伪，单就其精神指向而言，至少还可当作寓言嘛。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别说那些中原大户了，即便我们以及我们周围这些普通的人，哪一个又何尝不是如此的三观呢！至此，我的结语可以出炉，世间万物诸般现象，赋有思想的，何土之有？

厦大之大

    厦大坐落在厦门岛的最南端，面对大海，看惯了潮起潮落，见证了厦门近百年的风风雨雨。厦大是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创办的，一开始就自觉担负起救国启民的重任，可以说，大海有多么深厚宽阔，陈先生的胸怀就有多么深厚宽广！恰好南普陀寺就在厦大的旁边，佛讲无我，实则法力无边。宗教之于政治，影响当然不容小觑，但实业与教育拯救国家和民众，更为切峻，力挽狂澜于既倒状之亦不曾有半点修饰，陈嘉庚先生致力教育，意义自不待言，壮举当彪炳史册，华夏民族英雄也！厦大的校园掩映在花木繁盛之中，朴素大方，错落有致。穿行其间，南国风情随处可见，异域人物三三两两，大学者，古今中外交流之所也，非包容不臻非辩论不达，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周树人苛刻，厦大竟开辟公园安厝其雕像，教我侪鲁迅忠实粉丝者焉能不激动！2017年12月19日，怀着朝圣的心情，来到厦大，也算了却了三十年来的一个心结，有遗憾更有释怀，有落寞更有振奋，刘禹锡说的吧，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走过厦大，虽然只有一天，但只要有所思索，有所启发，满足了！

厦门的树

    在厦门，我觉得自己成了《镜花缘》里的唐敖，见啥都稀罕，还好没出国，急了能问一下，倘若真到了海外，语言交流就是个障碍，也只有靠多九公了。小时候学地理，老师讲东南沿海四季如春，便很向往，此番来厦门，果然如此，且比想象更加美妙，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各种植物在透明的空气中郁郁葱葱。别说唐敖，多九公若置身其中，一定也陶醉了。厦门地处亚热带，打记事起，我对南国的印象便定格在海浪、沙滩、椰子树，这是受了电影的影响，脑子里难免浪漫，有那么一天，我也要到海边，落日余晖，海天一色，潮水退去，卷起裤管，赤足走在沙滩上，弯腰去捡贝壳，脚印留下一串串……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却发现，涛声依旧，贝壳没了！好生郁闷！一个人胡乱走在街头，无聊，遇人便问，这椰子树上咋不长椰子呢？先是另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唐敖”，摇摇头，走了，再是从大马来的老兄妹仨，赤道炙烤，肤色炭漆，翻了嘴唇道，树干这么直，咋会是椰树，最后遇见一个年轻女孩，笑盈盈告诉我，这是假槟榔！槟榔？台湾的印象上来了！那天鼓浪屿拜谒林巧稚大夫雕像，讲解员说旁边开花的是紫荆树，香港市花，我觉得不太像。倒是合欢树一眼就认出了，家乡也常见，只是这里的合欢树长得特别高大，并且到处都有，也难怪，木发于春嘛！还有好多树都不认得，我也懒得问了，街头看见一棵大树，遇台风给刮倒了，根从树干上垂下来，扎到土里面，越发旺盛了！这个我知道，榕树！耳朵旁边好像唐敖在说，有空还是多到远处走走吧！

风之殇

    大风刮了一夜，呜呜的，感觉整栋楼都在摇晃，隐约一丝恐惧袭上心头，台风？厦门人讲，自从鼓浪屿塑起郑成功雕像，台风便绕着厦门走。真滴？假滴？不好说，但厦门人对郑成功的崇拜那没得说。大海是波澜壮阔的，郑将军是荡气回肠的！大行不顾细谨，将军打仗，为民族为国家，激情四射，义无反顾，由是克敌制胜，所向披靡。但将军只是一介武夫快意于刀光剑影吗？NO！将军是博大精深的！将军的志向，在于驱逐鞑虏，扶明灭清，将军的理想，在于海晏河清，百姓安康。于是，将军以厦门岛为根据地，鼓励生产，兴办教育，然后四面出击，屡次重创清军，搞得满人一再议和，都被将军断然拒绝。然而不幸的是，人有意，天无情，正当将军高歌猛进，一场台风不期而来，折戟沉沙，后援无继了！天不灭清吗？NO！将军矢志不渝！听闻荷兰殖民者在台湾屠杀华人，将军怒发冲冠，剑指阿里山，杀！台湾收复了，骄横的荷兰人屈膝了！将军欲重整山河，蓄势待发，没想到却倒下了，从此再也没有起来，39岁，天妒英才？！厦门人赞将军，那叫一个文武双全！文武双全？我不由想起另一个人，岳飞岳鹏举！不也文武双全？不也只活了39岁吗！为什么？果真冥冥注定中？殇也！

雅俗之间

    雅，无疑养眼，养眼了感觉舒服，于是心生美好，尘俗便没了踪影。一个女子，读书，沏茗，抚琴，沉静之美尽见，秀外慧中浑然，访者肃然，心生敬意，连着这座城市也淑女一样端庄优雅了。闽南文化，因地理特殊历史悠久故，素来与中原迥不相同，譬如饮食、住房、服装还有语言等等，皆底蕴深厚且蔚为壮观。这个下午，朋友约我去品茶，书香佳茗，室雅人和，更兼技法上乘，一曲《平沙落雁》抚罢，余音绕梁，清香沁脾，掌声噼啪响起，满座皆赞，海之气概，此中可窥豹一斑矣！

    冬至日，厦门海滨，国际会展中心。沙滩上，捡几粒贝壳，圆了少年梦想。起风了，潮水汹涌，椰树摇曳生姿。站立堤坝，海风拂面，湿湿的，咸咸的，淡淡的有点腥味，不远处，妈祖像伫立岸边，南面凝睇，似在呼唤离家的孩子，归来吧！12点，肚子准时咕噜咕噜响了，浑身有点发软，情知低糖，赶紧四下里觅食。一黑妹打远处喊，坐帆船吗？五十八！可以看到金门的！东北人在厦门？黑妹点点头，待山西人越发热情了，走，船上还有汤圆呢！

白鹭随想

    厦门岛与鼓浪屿之间的那片海域叫鹭江，据说因常有白鹭成群结伴飞过或久久盘旋不去而得名，所以厦门岛又称鹭岛。我去鼓浪屿那天海上风大，白鹭不多，偶尔见到有三两只散落在水中沙渚或石矶上，形只影单，茕茕孑立，洁白的羽毛点缀着海水与天空的蔚蓝，相映越发色差分明，印象中便有了孤独的感觉。杜甫有《绝句》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相信很多人都是从此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鸟叫白鹭。文人当中，诗圣杜甫无疑是高洁之士，通过诸多具象，他给我们呈现出一幅动感十足的江南水乡早春画面，视觉享受之余，触景生情，思念故乡的意境便一片氤氲了。古人之于道德者的最高评价，大概非高洁二字莫属。高洁者，形象高大内心洁白也，换现在的说法应该是内心高贵了。常听人称赞某某某内心高贵，细看了不过是给信奉“沉默是金”者们勉强贴上去的一个标签而已。真正的内心高贵，不仅有知识，更要有担当，有担当便要奔走呼吁，哪里顾得上掩饰？大礼不辞小让，动辄三缄其口，指望他能有所担当，你拉倒吧！母猪都快上树了！2017年12月22日下午，厦门思明区，绿树成荫，屋舍俨然，人类宜居的概念脑洞里泛起时，我想到了“一行白鹭上青天”这句诗，青云之志，曾经那么美好的理想，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