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儿_王红英

蟋蟀，我们也叫蛐蛐儿，在村子的院子里，这种东西多的是。去年十一我在村里住了几天，夜晚院子的草地上，那些蛐蛐儿争强斗胜地在拼嗓子，最少有百十来只，一两只蛐蛐儿叫，不显山露水，不用理会，这队伍强大的蛐蛐儿合唱起来，简直能要人的命。排山倒海似的没有节奏感的音乐会按时按点的开始，月亮是它们的指挥，月亮一拿起指挥棒，蛐蛐儿中先有一两只开始领唱，唱两句之后，合唱就开始了，我怀疑它们没有低音和中音区，出音就直奔高音，典型的丹田之气音，而且用气均匀，对嗓子毫无损害。在学校上学时，有位老师用丹田之气发音，她说她接连说上十几个小时的话，嗓子都不会疼，她的音只是过嗓子，根本不用嗓子发音。这本事我羡慕了很久，要领总不得领会，我说话超过一小时，嗓子就哑了，这蛐蛐儿肯定对这一门功夫有天生的才能，不然叫一晚上，嗓子肿得还不像个汤圆，第二天晚上继续表演，蛐蛐儿不要命了？

我躺在床上，听窗外蛐蛐儿的美声唱法，带着愉快的心情去听，有时还能听出些节奏，开始是杂乱无章的，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你一声，我一声地练声，忽然声音就集中起来，像指挥棒在空中甩了一个响，蛐蛐儿的声音轰鸣起来，声波振动，一圈一圈，荡开去又旋回来，在空中做着自由体操，又像呼啸的海浪，在空中冲击一个大大的浪花，再有力的狠狠地打到岩石上，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隐入水中不见。我的耳朵紧张地聆听着，似乎那声音搭上了一个巨型喇叭，吐出去又吸回来，整个世界，是蛐蛐儿的天下，是它们尽情演唱的舞台。这时候，蛐蛐儿的演唱会，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日臻完美的境界，用达人的话说就是，管别人听着舒服不舒服，只要我高兴就行。细听，那里面也有跟不上节奏的，自以为是的乱唱，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跑调的人自己听不出来，我最有经验，我学王菲唱《传奇》，有朋友来访，我带她到歌厅里唱歌，我一展歌喉，自己认为唱出的《传奇》和王菲一模一样，天籁般的声音从我口中流泄，我看到朋友们目瞪口呆，我更加卖力地唱下去。直到朋友从我手中夺过麦克风，她们齐声对我说：人家唱歌是要钱，你唱歌是要命啊。所以，我很理解那些跑调的蛐蛐儿，不是它们的罪过。

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大城市的孩子们没见过蛐蛐儿，更没有听到过蛐蛐儿的叫声，在夏天，体会不到窗下蛐蛐叫的童年，那还叫夏天吗？有的大人就给孩子在集市上买个蛐蛐儿，放在竹子编的草筐中，挂在屋子里，让孩子晚上听蛐蛐儿叫着睡觉，第二天，孩子高兴地对同学说，蛐蛐儿的叫声干脆，响亮，直是一晚上都在叫，有点烦人，叫了两晚上，蛐蛐儿不叫了，死了。蛐蛐儿只有在野地、草丛中生命力才能持久，它们不是温室里的宠物，而它们的叫声，只有在大地上、田野间，震耳欲聋，声振四海，那才叫一个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