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瓜_家在山河间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水浒传》第十六回“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中，杨志押送生辰纲行至黄泥冈时，白日鼠白胜扮作挑酒桶的汉子吟唱的这首歌谣，正合了当下五月暑热天，大地似火烤的景象。
想那明代的施耐庵，写作《水浒传》时，一定有过盛夏酷暑，晴空万里，天无片云，烈日炙烤，庄稼枯萎，百姓艰难度日的体验。非如此，不可能写出这样生动，对农人满怀怜悯悲情的诗句。


前两句“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是从天空写到地上。天上烈日当头，骄阳如火；地上稻禾枯焦，土地干裂。大旱之年，酷热难耐，庄稼被烤晒得枯焦了，押送生辰纲的人们，又将热得如何，就可想而知了。后两句“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从农夫百姓写到公子王孙。旱情如虎，眼望着田里的稻禾枯死，一年收成无望，心如汤煮油煎一般，这是农夫心理的真实写照。那些公子王孙们，既不会在田间劳作，也不会推车挑担在路上行走，居然也热得受不了，不住地摇起扇子。
这首诗从不同的侧面渲染天气的炎热，为押送生辰纲的杨志等人口渴思饮作铺垫，终于落入吴用所设计的圈套。诗中描写了农夫与公子王孙这两个对立阶级的完全不同的心理和形态，预示着北宋王朝阶级矛盾正在日益激化。官逼民反，英雄好汉们终于聚义梁山，打富济贫，“替天行道”。


我在家里躲避炎热，虽不是公子王侯，也没有摇着扇子，更没生活在封建没落的时代，但眼望屋外赤日炎炎，尽管有空调开动，但内心对热的感觉却是不曾忘记：当下正是小麦收割季节，多少农人正挥汗如雨，龙口夺食。想当年，自己也在麦田里，顶烈日，冒酷暑，弓腰背，挥老镰，一身尘土一身汗。如今农田耕作机械化，小麦收割已经使用了收割机。因为种种原因，仍然还有很多人在使用原始的办法，挥汗如雨，握镰收割小麦。那种艰辛苦累，亦然在山庄窝铺，甚至一些平展的田地里重演着。
正在想着的时候，文友打来电话，邀请去西瓜园尝瓜，说是一次采风。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免不了有点新奇和兴奋。
通知下午三时集合，准点出发，这个时候最炎热。气象预告今日高温红色预警，室外温度达35度。曾有过一瞬间的退缩，但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我还承诺开车拉上几个文友呢。上午已经把车洗得干干净净的，此时爽约，貌似很不合适。
我们一行三个车，十几个人，在西瓜园派来的向导车的带领下，出县城，往南奔，过黄河，向东行，一路奔波赶到了三门峡市的王官村。文友说采风的地点就是王官村的西瓜园。我的车里有占功和向力两位。占功曾经和我是同事。向力原先在电影公司工作，虽然早就认识，但没有共过事。上次偶尔碰见他和学东兄在街头交谈，我们才加了微友。不想今日他也受邀参加这个活动。并说他还带了音响，似乎要“瓜田李下”，一展歌喉。
就在我们叙说间，前面的车突然停在了一个小路口。向导车有人走下来说这段路不好走，要大家小心。原来修路，这条通往瓜地的弯曲小路被切断了。拐弯处，坑坑洼洼，塘土冒得很高。那个向导车底盘高过去了。而我前面的轿车过不去，大家无奈在此下车。我的车似乎可以通过，加油冲锋，在一片塘土滚滚中冲过了那段路。
上了垣面，漫目田园，庄稼地里，夏季作物似不多见。汽车牵起的一条黄土尘烟，弥漫了田间小路旁的草莓苗。车上颠簸着越过坎坷不平的小路，七拐八扭间，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水泥地面的小广场。周围全是塑料拱棚，在赤日的阳光下闪着光。这里便是瓜地了。


主人邀请我们到一个小树林，这里已经支起了案板，散放着几个板凳，还有几个树根似的木头墩子。我们十几个人的到来，立刻涌满了这个狭小的树林。瓜园主人是个中等个的红脸汉子，只见他连忙抱了两个西瓜。在案板上按住一个，“嚓嚓嚓”挥刀切开，一牙牙的西瓜立刻排在我们的面前。粉红的瓤，闪着晶莹莹的光，间或有几粒白色的瓜籽，如同粉嫩的玛瑙中镶嵌着银白的玉石。赏心悦目的西瓜，对于冒着酷暑，早已口渴难耐的我们，简直馋涎欲滴。主人边切瓜，边招呼大家：“快来尝，新品种，可甜呢。”男士们个个手捧西瓜，低头猛啃，摇头晃脑，左右横扫，吸溜声此起彼伏，赞叹声不绝于耳。大口朵颐的痛快，甘甜清凉的舒服。那感觉就一个字：爽。女同胞倒是有几分娇羞，端着个架子，浅口咬，小声吸，慢慢咽。也许他们品尝到了西瓜最细微、最甜美的舌尖味道。若也用一个字形容：美。一次品尝西瓜的活动，男人们风卷残云装饱了肚肠，女人细嚼慢咽也满足了味蕾。瓜园的主人，那个红脸的汉子，一直在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也许心里在想：这真是一群文人，不能称为吃货。没啥战斗力嘛。我们十几个人也只是吃了他三个半西瓜。他还在一个劲劝我们：“再吃再吃。”

我们实在是吃不动了，但没有忘记这一次采风活动的目的。大家要求主人讲讲西瓜的事。原来这一片瓜地，是咱老乡平陆的姑娘嫁到了三门峡，和丈夫一起承包了这片土地，引进西瓜新品种，采用大棚技术，经营几十个棚子。他们用环保新理念，打造无污染、纯天然的新农品。这些西瓜苗，上的农家土肥，也不打农药，难怪口味纯正，甘甜爽口。由于播种面积大，西瓜成熟集中，似有造成积压风险，主人很是着急。便邀请我们来尝瓜，希望为其促销做一些宣传。并说他们在城里有销售店面，大家需要的话可以到那儿买。
今年受疫情影响，很多行业都受到了重创。瓜农当然不能例外，他们经营的又是应季产品，整地、播种、搭棚、育苗、移栽、施肥、浇水、管理。收获全在这短短的热天里。可见农民是最不容易，最难的。
前两天在一个文学平台上，看到一位文友写了篇文章，叫《农民难做》。叙说要办一个农业合作社，仅仅因为注册一个网络平台所经历的曲折，最后感叹说农民难做。看过那篇文章，我跟他留言说：要真正知道农民的苦和难，须到田间去，顶烈日，沐风雨，历寒霜。还要担心化肥、农药、耕作换来的收成倒挂，种地不挣钱，还有赔本的风险。谷贱伤农，瓜贱也伤农。但凡农民做的事，从没有十分的保险。天下姓农的、做着农事的人，靠地吃苦，靠天吃饭。一茬茬庄稼，一辈辈农人，始终都走不出这天和地划的一方方田地。


我在西瓜棚里拍了几张照片。那些扯着蔓的西瓜苗，本应碧绿如翠，但在这炎热的空气中，却泛着灰白的颜色。那些卧在叶间的的西瓜，似乎也显得灰不溜秋，无精打采，少了些许生机。我仅仅是拍了几张照片，就热的窜出了的瓜棚。想瓜农们每天都要在这里务弄瓜秧，要多么辛苦啊。
小树林里，文友们搞了些小活动。有人拍抖音，边吃瓜边赞美这里西瓜的甘甜。有人发照片，多角度宣扬这里西瓜的天然。还有人和瓜园的主人加上了微信，留了联系方式。虽然多少有一点吃人嘴短的嫌疑，但感受瓜农的不易，想方设法帮他们的心情是真挚的。


向力和几个文友唱起了卡拉OK，无论新歌还是老歌，嘹亮的歌声在小树林和瓜园的上空，悠扬飘荡，营造出一方田园风光的美好，歌颂着劳动者的美丽，传递出我们共同的心声。
告别瓜园，返回的路途上，仍然是热浪滚滚，酷闷难耐。想起那些瓜农的殷勤笑脸和期待目光，不由心头沉沉的。默然间又想起《水浒》中的那首诗，遂依原韵诌了几句打油诗，聊以抒发此刻的心怀：

赤日炎炎似火烧，瓜田秧蔓半枯焦。

农人心内如汤煮，可怜赤背起潦泡。

卖瓜得钱何所用，养家糊口为肚饱。

心忧瓜贱愿天热，祈盼客商多促销。

今日尝瓜，虽然甘甜犹在舌尖，现在却品出了西瓜甜美以外的不同味道。写下这些文字，希望广而告之，能为缓解他们的忧愁起些作用，我决计明天要买瓜去。尽管我对西瓜一向不是特别喜欢多吃，但今年一定要多买些。


2020.6.5古虞观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