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情二则 文/王正选

                   其一

我记得有一个人。

那是我10岁那年，邻村有个男人，喜欢说谎，或搬弄是非，令村人不满。这一年，村人把他作为批斗对象，屡屡让他站会作检讨。然而，每一次村人让他站会批斗的时候，他的妻子都会前来大闹会场，把她的丈夫往回拉。于是，就有维持会场秩序的人员把她往会场外拉。她就大声呼叫，拼命撕扯，坠着腰身，要去救她的丈夫。她在拼命与拉她的人撕扯的时候，衣衫会被撕扯的把白皙的腰身和胸裸露出来。然而，她全然不顾这些，就是哭喊着拼命地要拉走他的丈夫。无奈，她一个弱妇人，终归会被拉出会场，她只能在场外滚地哭喊。那个时候，作为年幼的我，只能是看着这惊心动魄的场景。但多年后，我却是觉得出她的高大来了：丈夫因为品行问题，被村人瞧不起，还被拉出来批斗，作为这样的丈夫的妻子，大都会觉得无颜见人，大失面子，甚至选择离婚，更不可能放下尊严去大闹会场。而她非但没有闹离婚，或居家不出，羞于见人，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命保护她那个不争气的丈夫。我不知他是为了爱情，还是认为那个人是她的家人，是她孩子的爹。凡正是，她没有抛弃他，她没有和他分手，更没有落井下石，她要尽自己的一点点力量保护他，她要和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爹，紧紧地捆在一起。

我又想起另一个人。

人都说他是个难缠人。他是一个大山沟那边一个村庄里的老户，因在村里难缠，被村人抛弃，还因政治问题坐过牢。他觉得在村里颜面尽失而住到了现在的村子。现在的村子是一个有大集镇的村子，街上有政府机关，有各种供销门市部。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好事之人，不安分之人，总能见到他在街上溜达，或在一个个机关进进出出串门闲逛。也常见到他与别人吵架或在集市上搬弄是非。人们大都不喜欢他。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一次他惹是生非，或被他人围攻的时候，他的老伴都是紧紧守护在他的身旁。此现象令我不解：这样的人，妻子一般很难和他一路风雨走到老，最次，也不会在他和人纠缠的时候，守护在他身边，一起丢人现眼。我只能说：她认为她一辈子就嫁给了她，他是她的丈夫，他是她的男人，他是她孩子的爹，无论风风雨雨，她就是他的人，他就是她的人。

“最好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而是风景看透后还能陪你溪水长流，千帆过尽后依然执子之手。”她们一生不一定说情说爱，不一定有过爱情誓言，但她们能风雨前行，无论发生什么变故，无论他的男人成了神成了鬼，她都能守护在她的丈夫身边，直至终老。我觉得她们是伟岸的、高大的。




其二

再讲一位女人的故事。

那年，她因租房和我成为近邻。丈夫会谱歌曲，会操作多种乐器。文化艺术界称他为李老师。后来，因瘫痪坐了轮椅，因手术，半边头骨凹陷，因脑堵，口眼有些歪斜，说话思维会时常颠倒。

我和老李相识多年。他是一个热情、奔放、正直的人。他的妻子是位退休教师，人们喊她毛老师。她说老李发病后，先到县医院，又紧急转往对岸的市医院，但没有抢救成功，可怜的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她边说边擦拭眼里的泪水。她是为丈夫得到更好的照顾，租住到这儿的。因单元房里有卫生间，利于护理，这里距离街上近，购物方便。

因为和老李是老相识，我经常过来陪他聊天，谈生活、谈艺术、谈天下事。也会帮他做些事、跑些腿。老李虽然瘫痪了，但他的生活质量却是挺好的：一日三餐随意自在，吃大米，不吃蒸米专用锅蒸的，要吃开水锅蒸的，这当然就麻烦和费时间了。麻烦归麻烦，老李只要一句话，妻子就照办不误。老李喜欢喝羊汤，妻子就到街上提回来。肉、葱花、羊油辣子、羊汤，分的清清的，每一样东西，放多放少，现场“布局”，享受如同在羊肉店喝羊汤的感觉。每天每顿饭，老李想吃什么，只要一句话，妻子会用充满爱意的声音答应两个字“好的”，就忙活起来。反正，家里每天都有为老李做的独享饭。老李常让我为他到街上去买烟，说不敢让老伴知道了，老伴不让他抽烟。可我想，老李又不会动，他口袋里的钱是谁给他的？实际上是，老李妻子说不让他抽烟，却又往老李口袋里装钱。不想让他抽烟，又怕委屈了他。

老李虽然残疾了，却被照看得像小孩子一样周到。老李吃喝起居非常规律。几点吃饭，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几点午休，妻子都会面面俱到。老李要睡觉了，妻子会把他扶上床，脱衣、盖被，拉窗帘，关灭灯。老李身上总是穿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会及时请理发师理发。老李的居室总是整齐有序，毫无异味。妻子怕老李孤独，会请来熟人陪老李唠嗑。客人来了，妻子会端茶递水，热情让坐。

妻子还得照看淘气的外孙。从早到晚，妻子一刻不得清闲，从没怨言，从没有发火生气，给老李脸色。老李是个大男人，上床、下床、去卫生间，妻子难以挪动，每天还要把老李推到室外看看天，晒晒暖阳。老李的病程遥遥无期，为了不影响老李的正常生活，累的腰椎出问题的妻子花大价钱请来男保姆，专门照看和陪伴老李说话。

妻子说她当年因爱和老李走到了一起。如今老李成了这个样子，她依然不改初衷，爱在心中，让丈夫生活的有滋有味有尊严。她的老母亲说她是傻女儿。我说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妻子。

她的名字叫毛福宁。


来源：家在山河间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