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玉米穗的人 文/王月芳

节气虽过了霜降，田野上还是忙着收秋种麦的情景。从小就听农谚说，白露种高山，秋分种平原。我们这里以前都是秋分，现在播种普遍都推迟了。

自从用上了机械，掰玉米时省去了好多人工劳作，玉米地里，连收带秸秆还田，机械几个来回全搞定，为农民抢收抢种帮了大忙。种地轻闲了许多，而在地里拾荒的七十多岁的姑姑，其实并没有闲下来。

那天下午，我刚推开姑姑家的门，见姑夫独自一个人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吃着饼子，我和姑夫打过招呼忙问姑姑干啥去了。

姑夫皱了皱眉头说:“你姑姑又拾玉米去啦。”

我笑了，说:“姑姑总是闲不住！”

姑夫接着说:“你姑姑这几年一到了这会儿就急着要去拾玉米，家里人都不让她去拾，他很犟，就要拾去哩！”

我对姑夫说:“姑姑她想拾就让她拾去，活动活动也好！”

姑夫说:“她拾那一点玉米，弄得全家人都不得安然，饭也没有人做啦。她拾的多了拿不了，打电话叫这个去带，叫那个去带。儿孙都各有工作，两个儿媳在家要忙做被子。况且，你姑姑拾回了玉米棒子，我也要剥成粒，咱城里院子小，阳光少，还得把剥好的玉米粒一桶一桶地提到巷口空地，这儿晒一点，那儿晒一点。咱现在生活又不是那少吃没喝的时候，娃们都挣钱哩，我也有退休金，啥把她没奈何的，非要去拾玉米！”

姑夫正说话间，听见门外有自行车的响声，姑夫笑了，说:“你姑姑回来了。”

我拉开门，姑姑已进了院。只见姑姑那灰白的头发有点蓬乱，满脸是汗却挂着欣喜的笑意，两只眼睛都放着光。自行车上的编织袋里装了满满的玉米穗。看得出，姑姑为今天的收获异常兴奋。



姑姑顾不得吃饭，一屁股坐下来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了起来:“月芳，我前几天在近处沿河一带拾玉米棒子，到了地里，人家秸秆还田机子收过去后，主家就跟着机子回去了，家家户户都不再去拾地里丢下的玉米穗，地里丢的可多啦。我提着编织袋去拣，有的玉米棒子在地表面，有的钻在被粉碎的玉米杆叶下，那要细心寻找哩，要一点一点地撩开。有的被碾成了半截，有的被机器切成囫囵半穗，还有的玉米粒碾的掉了一地，我就一粒一粒的拾起来装进袋子。拾的少了，我一个人用自行车驮着就回来了，有时拾的太多，我就弄不动啦，还得叫他们帮我。哎呀，地里掉下那么多玉米，太可惜了。我赶紧再拾两三天，别人把麦子种上就拾不成啦。记得小时候，少吃没喝的。到了地里，只要能吃的东西就往回拾哩。拣回来的小玉米棒儿，连玉米芯儿在石碾子上碾，蒸的馍吃到喉咙门扎人哩，扎不扎都往下咽，人肚子饿哩嘛。你三爸十三岁就跟着大人去几十里外的北山拾红薯，天不亮去，天黑透了才回来，拾下小半袋小红薯儿子，全家人将就吃了几天。”姑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听了姑姑的一席话，我不由想，如今光景好了，吃穿再也不熬煎了，但也不能浪费。老人们总说，有的时候，要常想没的时候。父亲在时，也总是念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他们说起过去，并不是一味诉苦，而是要我们懂得珍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姑姑送我出巷口，边上晾晒着她拾回的玉米，她低头弯腰，用手来回划拉着金灿灿的玉米粒，捏一粒放在嘴里“咯嘣”咬了一下，说:“快晒干了。”脸上是开心的笑容。

走了好远，回头再看，姑姑站在夕阳里，晚霞映红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