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屋刮仿瓷 李水仙 文

我想该为母亲做点实事，为母亲老屋刮仿瓷，让母亲像那时时兴人家一样，住在白白的仿瓷房间里。明明朗朗，和爱干净的她多搭配。母亲每天拿着抹布擦东擦西，屋里两个瓦瓮擦得黑亮，桌子、板凳、铁锅、风箱等都被母亲收拾得能照出人影子。她边收拾边数落着土屋落土，收拾得物件都像擦了面油。老屋泥基墙面落土，母亲早上擦净，晚上它们又像毛毛虫一样爬上去。母亲这么讨厌无奈于居住的土屋，自己有点能耐，也得为母亲做点事情，为母亲老屋刮仿瓷——这个想法上来，天天揪着我不放。

问了三位刮仿瓷的师傅，他们说泥基墙不能刮，刮了带出面上的泥，就成了坑。我不信他们的话，仿瓷水分不大，见风易干，由蓝转白，如片白色的石膏，这样的东西和泥不能融合？谁信？他们没试过，怎么乱下结论？反正我是不信。

给老屋刮仿瓷，再也不能拖。母亲那时年近七十五岁，我以为她能长命百岁，就想把老屋收拾得像新房。屋里的老鼠盗洞也忒猖狂，父亲没了，还有个我，我要斩断它们的出路，让母亲生活得高兴点。要是可能，能把三间房子推倒，盖栋新房子让母亲住，再好不过。那是2000年的事情，我正在县城守着两间平房的小店铺做生意，有这个想法，但没推倒重盖的能力。每天守着店，不想丧失任何营业时光，天热六点钟开门，天冷八点钟开门，店门开早，三五天里总有一位早到的顾客进来，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晚上八点没关店门也没什么奇怪。这么当事，还不是想让白手起家的自己站在钱堆上，驮起养儿养女的重担，活出点人的光彩来。

有了店，我时时觉得被店铺捆绑，它像根细尼龙绳子勒着我，外出耽搁一时半晌也于心不忍，也应用“焦虑”这个词来形容我的忐忑和不安。

这么当事，为老屋刮仿瓷的事提上日程，决定的事不改了！找不下仿瓷师傅，自己上手干。说到底，我这个女子，遗传着父亲一样的爱折腾和胆大。不就是刮仿瓷吗？泥基墙刮白就行，总比原先墙面好，落土少。

说干就干。花半天时间备料，仿瓷由县城加工仿瓷的厂子送货上门，我还在尉郭乡镇的装潢材料板材门店里买了十片三合板，骑大杆自行车折弯了带回。三合板是蒙炕上顶棚的，顶棚有苇席和椽木，年月久了一直落土，母亲晚上三次看见几厘米之外的蝎子，吓得不轻，亏她起夜开灯看见，手没碰上，两次看见一只，一次有两只蝎子在炕上和孤独的母亲做伴。母亲讨厌它们，我也多了担忧。那显然都是年久失修的老棚上的产物，说啥都要杜绝蝎子，老房子养的蝎子肥，一旦螫了母亲咋办？母亲受不了，我也难受。

刮仿瓷的具体日子我都忘记，那是2000年五六月份某天发生的事情。去时带了漆、刷子、灰刀、刮刀、钉鞋的小钉子。下苦事情没那么复杂，不像人想得那么复杂。刮仿瓷眼能看见的活，师傅甩开膀子滑出去，又收回来，照猫也能画出老虎，难不住我。自己是新手，做不太精致，想来也能做得糊弄过人眼。第一天，我用油漆把三合板刷成海蓝色，要是有喷漆机器，省力省时更好。小活也难请动师傅级的人物，除非你肯砸钱，浪费钱的事我还不敢想象，自己已经开始做，也不往那方面去想。刷完三合板晾在院子里，天也黑了。

吃罢饭，想着刷油漆也不是个好活，呛人，胳膊都快抬不动，但我不敢歇，歇了怕爬起来干更困难。躺下来就不想起来，这不用去想，这种强劳动的苦力活和弯腰割麦差不多，割麦年年割，这么大的油漆活经得可是头一遭！

干完油漆，就是干仿瓷，县城店等着我，一点不敢耽误松懈。夜里我让母亲先睡，炕洞外（屋堂）挂只换的一百瓦灯泡，两间屋厅堂里刮仿瓷，一夜刮遍了屋堂木顶棚下的墙面。第一遍活难干，墙面上确实有土被仿瓷带出，待边上的仿瓷硬点，再次填充，这样处理问题，简单得多。墙角鼠洞塞进砖头瓦片，打死，仿瓷抹厚，我对自己做的墙面还算认可，平整得看不见什么瑕疵来。

母亲夜里喊我几次睡觉，不让她管。凌晨时分没敢上炕，身上脏，怕给母亲惹下收拾的活。披件外衣凳子上打个盹，天大亮，母亲起早做早饭，她知道我饿了，拿出箱柜里藏的好吃的让我吃。嘴巴干，勉强吃点，腾空炕上板架上的两排木匣和板箱，炕上的被子都转到院子里。吊顶棚的三合板漆已干透，顺利的话，用不了一晌，炕墙仿瓷就能弄好。原先墙面上有白灰底子，这会黑了，刮遍仿瓷就能遮住丑来。两间屋厅堂里墙面还得刮一遍，第二遍好刮，今天无论如何得干完，收工回县城。

钉炕上顶棚三合板，仰脸活难干，自己又不是专业人士，钉鞋钉上去，打在硬家伙上纹丝不动，椽木细，也是硬杂木木料，又在村代销点买来钢钉，用力打进去。干到中午，顶棚用了七张板，算完事。看来，今天难结束。还好下午大侄子过来，他比我小两岁，接了我没干完的活，我打下手。到天黑，两人合力刮完仿瓷。

老房子焕然一新，像栋十分亮堂的新房子。母亲说，她结婚时的房子都没这么漂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