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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寺儿巷(76) 严德荣 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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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7 10:42: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其实从前年开始,福庆婆娘就觉着身上老不得劲,小肚子经常鼓,疼,憋得难受。她以为是一时上火了,就从村里保健站买了些止痛消炎的药片,但是喝了也不顶用,于是就趁赶集的时候去了高楼镇卫生院,一个女医生给她瞧了一番,说可能是怀孩子的地方有问题,建议她去大医院看看。这可把福庆婆娘吓着了,大医院她不敢去,只是央求女医生给开了些药,后来还找别的村里的土大夫开了些方子。西药中药都喝过了,那病却一天天不轻反重起来。

没奈何,福庆婆娘只好硬着头皮去了一趟龙门县人民医院。一来怕孩子们担心,二来也怕耽误他们的时间,她是独自一个人去的。一进这大医院,福庆婆娘就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不知道该找那个房间看病。想问人吧,看着周围的人不管是自个儿看病的,还是陪家人来的,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心情沉重。她勉强问了两个人,都只是冲她摇摇头,也不答声。福庆婆娘这才后悔没有让女儿陪自己来医院,现在果然抓了瞎。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豁出去瞎撞了。她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是总还认识一个“女”字,“识字不识字,先识半个字”,于是她就拣了一个门口牌牌上半边有“女”字样儿的房间,大着胆子敲门进去,战战兢兢的一问,还真让她找对了,房间里一位中年女医生正是看妇科的。

那女医生很和气的让她坐下,耐心地听她讲了自己的症状,并问了几个问题。在给她做了初步检查以后,就带她去隔壁房间交钱做B超。

进了B超室的门,就见一个怀孕的小媳妇刚从床上起来,陪她来的不知是婆婆还是娘家妈,正缠着做B超的医生问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医生先说看不清楚,被问得紧了,只好明说:如今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上边规定不准告诉胎儿性别的B超结果。那女人死活缠着不走,那医生只是告诉她:“没有把握。”再问,医生也生气了:“已经告诉你了,没有把握就是没有把握。还问什么?”那小媳妇先反应过来了,朝医生点头道了声“谢谢”,赶紧拉着女人走了。

福庆婆娘听出了医生答话里的门道,不由笑了笑。可是当她躺上床撩起衣裳,让医生把冰凉冰凉的什么东西抹在肚皮上,又拿了个东西在那里晃来晃去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见那位医生看那个屏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几次停下来在一张纸上记着什么。福庆婆娘躺在那里,就看见领她来的女医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的心也顿时悬到了半空中。从隔壁出来后,女医生又领她去了另一个房间交钱,抽了血,留了尿,说她这病需要化验以后才能确诊。并且告诉她:化验结果明天才能出来,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来回跑了,明天让孩子来取吧。

福庆婆娘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由着女医生摆布。回到妇科诊室后,女医生继续皱着眉头,在一张处方单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些东西,福庆婆娘明知道自己看不懂,可眼睛还是一下不眨地盯着看她写,仿佛那是给她开的命运判决书。女大夫写完了,把处方单推到福庆婆娘跟前,她正要伸手去接,那女大夫却又把单子收了回去,说道:“这样吧,今天你也先不要拿药了,等明天孩子来取化验结果的时候再买不迟,顺便我把用法用量给他们写清楚,也省得你喝错了药。”

坐在回高楼镇的客车上,福庆婆娘回想着今天的事,越想越不对劲。从女医生的神色中,她意识到自己得的很可能就是那种不好的病,她听说过得了那种病就活不了几年,关键是即使活着也是活受罪,受苦受痛吃药打针不说,有些开膛破肚动了手术也不顶用,钱花光了,人也没了。

第二天,福庆婆娘没有听女大夫的话,依然独身一人又去了县医院。她去化验室报了名字,拿到了化验单,看着上面的字码儿又发了呆,她问发单子的女护士,这上边写的是什么,那姑娘倔倔地说:“你自己看呀!”她陪着小心说:“我不认识字,你就给看一下吧。”那护士说:“我也不懂。谁给你看的病你问谁去吧!”

福庆婆娘本来不想去见那女医生的,因为她听人说过,但凡得了不好的病,医生是不会把真实的病情告诉患者本人的。女医生昨天的话明显也是那个意思,要不然为什么专门叮咛不让自己来呢。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去找她问一问了,她忐忑不安地推开妇科房间的门,却意外看见,今天桌子后边坐着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男大夫。

福庆婆娘松了一口气,说明了来由,就把化验单递了过去,请他看看。那老大夫瞧了瞧单子,又低了头从老花镜上方打量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问道:“这个单子是你的?”

福庆婆娘不知怎么突然就撒了个谎道:“不是我,是我妹子的。”

老医生“哦”了一声,随即又“唉”的一声叹了口气,道:“那她年纪还不算很大吧,怎么就得了这个子宫癌?”他摇摇头又说道:“我看这样吧,你回去先不要把实情告诉本人,要不然她会一下子接受不了。前些日子我们这里有个年轻医生不小心把实话说给了病人,那婆娘第二天就跳了浍河。你妹夫是做啥工作的?这病如果要做手术,可是得花一大笔钱的。当然了,如果孩子有钱也行,要是孩子也没有钱,那就别动手术了,先来咱们这里保守治疗着看吧。”

听了老大夫的头一句话,福庆婆娘就好像头顶上炸了一声闷雷,脑子里耳朵里同时“嗡嗡”作响。老大夫后面说了什么,她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原来只是怀疑的最坏结果竟然成了真的!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两条腿抖得站立不稳,她转身伸出双手扶住门框,勉强走出了诊室。

老大夫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察觉对面没有了声息,他摘下眼镜一看,刚才的老妇已然没了踪影,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赶忙重新戴上老花镜仔细一瞧化验单上患者的年龄一栏,不由一拍自己的秃顶:“不好,坏事了!”

西沟老院窑洞里的成东娘,这两天基本上就没吃没喝。不管是白天黑夜,醒来还是睡着,除了去茅房,她都是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在这半睡半醒之间,成东娘无数次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在想像中重新面对了一位位亲人,包括娘家的父母兄长,婆家的公婆妯娌,自己的丈夫子女,还有今天的媳妇女婿、孙儿外孙,她觉得,现在已经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好的时候了。她也知道,最好的时候过后就是不好的开始,谁也不知道在前边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命运教会了她认命。认命的人对所有的灾难,所有的不公都会逆来顺受,不敢也不会反抗,甚至也不会逃避。她知道,在现实中这一切是无处可逃,无法躲避的。除非......除非是死!

毋庸讳言,我们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想到过死,不管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是即将实施的考虑。这一次,成东娘却是实实在在地想到了它。以前,她也多少回想过要死,都因为舍不得这个、丟不下那个而放弃了。而这一次,她是非常认真地思考了,翻来覆去的盘算了。她对自己能从苦辣酸楚中挣扎忍受从来没有抱怨,对这些年命运的馈赠始终心怀感恩。是的,苦难幸福都是命啊!做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能看到儿女成人成家,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遗憾了。能留则留,该走就走。那就走吧!

成东娘现在已经考虑到如何离开这一步了。她想起所见所闻的各种各样的死法:上吊,喝药,跳井,栽水缸?但是那样做,对孩子们的精神打击和名声都太不好了。她也想起寺儿巷秦庚申他娘那样的死法,可那样拖延受罪的日子对自己和孩子更是一种折磨,而且事后人们还是知道了她是自尽的。最好是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地消失。对,就是这样最好。那去哪儿消失呢?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从小就听说过“黄河没底海没边”这句话来。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的指点吧。那就定了:黄河!

生命的最后一天,福庆婆娘依旧把她西沟老院的窑洞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也穿戴得齐齐整整,一早就出了门。对所有遇见的熟人,她依旧跟他们平平静静地相互打着招呼。她没有去儿子那边,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太让她留连的了。她走过大巷,大巷中间路北那座四方头院落,是丈夫和她千辛万苦一砖一瓦盖起来的,后来分给了两户成分好的人家,再后来那两户人家把北房和西房都拆了换了粮食,剩下的几间房子也都破烂不堪了。她走过大庙,三十多年前,男人就是在这里被乡亲们活活打死的,她自己也在戏台前挨过无数次批斗。唉,这些都过去了,有理没理,有福没福,迟早都会过去的。她想。

福庆婆娘走到村头寺儿巷口那棵老槐树下,停下了脚步,她似乎踌躇了片刻,但还是走进了阎甲子的院子。

阎甲子隔着窗玻璃看见了,立刻迎了出来:“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啦?都能想起来我这儿了。”

福庆婆娘笑笑道:“真的,从打你盖起新院子我还没来过,再不来看看就来不了啦,你还以为我心受嫉妒你哩。”

福庆婆娘岁数比阎甲子大了不少,但阎甲子辈分高,所以两人说话都不带称谓,直来直去。阎甲子道:“你家成东干了两年就买下了狗蛋的整个院子,我都没心受,还帮忙撺掇哩。要嫉妒也该是我嫉妒哩。咱说实在话,前些年谁敢想还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光景?还得说,这社会真的变了,越变越好了。”

福庆婆娘也感慨道:“以前你跟着成东他爹学着当匠人,后来成东又跟你学着当匠人。成东老是给我念叨他甲子爷多好多好,以后你可还得好好照护他哩。万一有个大事小情的,还得靠你指点哩。”

阎甲子笑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成东这娃把你俩的好作派好本事都传下来了,勤恳吃苦,踏实正干,全阎家庄也找不出几个这样能干的小伙来。如今媳妇孙子都齐全了,你就净等着享福了。”

一听提到媳妇,福庆婆娘脸上的喜色不由就少了许多。阎甲子也看出来了,他也不避讳,直接说道:“我知道你是见莲莲发愁的,这女子确实有些她爹的秉性做派。不过我也知道成东是看孩子的份上委曲求全暂时让着她,她要真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成东完全能够拿捏住她,这个绝对没有问题。咱把自个儿的身子照护得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离开阎甲子家后,福庆婆娘就上了北坡,然后顺着官道来到了柳家院村。

如果有人还记得当年阎兴山因为一个女儿许配两家,从而引起的那场打斗的事,就会知道福庆婆娘的娘家就在柳家院。她娘家土改时划的成分也是地主。但幸运的是,柳家院农会干部没有阎家庄那么积极,她娘家除了被分光了土地和家产,大人孩子倒没有遭多少罪。这也与她娘家大哥知文识礼、与人为善有很大的关系。大哥早年在省城读过书,后来回乡在龙门县城教学。国民党二战区垮台前,他辞去教职,回村种起了庄稼。虽然躲过了土改以后的屡次运动,却也只能是窝在山凹里凑合地活着。亲人、熟人一直为他一肚子文化水儿没处施展而表示委屈,大哥却不急不躁,和大家一样过着苦日子。新社会开始的时候,大哥的儿子已经大了,因为成分是地主子弟,书也没有读成,后来也跟他爹一样当了公社社员。再后来,大哥一天天干不动重活了,于是就把主要精力和希望都放在了三个孙儿孙女的身上。“文化大革命”中实行了“教育革命”以后,好多年里,从小学到中学一直连个统一的、正式的教材课本也没有,只好让孩子们用“学工学农学解放军”来打发时间。柳老先生就想方设法找出许多“文革”以前的教材来,在家中辅导孙儿们学习这些东西。有人笑话道:“成分好的娃娃读书都没用了,你几个地主崽子还想靠念书挣钱当官么?除非日头从黄河里出来。”这些话也传到过老先生的耳朵里,但老人从不答声,依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

突然就有一天,太阳虽然没有从西边出来,上边的政策却翻了个个儿。一九七七年,高校招生一夜之间就停止了“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方针,恢复了几乎是“有教无类”的公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法。柳老先生已经初中毕业了好几年的大孙子,竟然以高楼镇最高分的成绩考上了山西大学;仅仅过了半年多,他的孙女、高楼社办高中的应届毕业生又以全县第二的名次被西安交通大学录取;第三年,初中毕业的二孙子也轻松考上了地区师专。兄妹三人的相继升学轰动一时,被村里人誉为集“状元”、“榜眼”、“探花”于一家。到了这个时候,村民们才佩服起这位坚持不懈的老先生和自强不息的一家人来。不少人同时还发现了一个共性的现象:政策变了之后,越是以前受打压的“阶级敌人”出身的孩子,却越是有出息。于是大家又慨叹道:“还是人家的种儿好啊!”

七十七岁的柳老先生对妹妹的到来十分高兴。他安排儿媳给上门的姑妈做些好饭食后,老兄妹倆就在上房聊个没完。福庆婆娘看着娘家侄儿媳妇对哥哥孝顺尊重的样儿,想起莲莲给她的脸子和那些恶言恶语,羡慕和心酸一起涌上心头来。她实心实意地喝彩哥哥教子有方,育孙有功,柳老先生开心地听着妹子的夸赞,得意之余又不无忧心地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古人云‘水满则溢,月盈则亏’,那几年确实是咱们柳家最光彩的时候了。老天爷让你风光一番之后,必定会给你一些圪绊的,要不然,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福庆婆娘听哥哥话里的意思,还以为侄儿侄孙遇到什么难处了,赶忙紧着打问。才知道哥哥说的是大孙子前年在省城大学中文系毕业以后,分配到地委党校教授政治,同爷爷讲过这份工作不太合他的爱好和志向;孙女去年毕业后留在了西安工作,还找了个西安的同学结了婚,看来以后永远不可能回老家来了;就数读了三年师专的小孙子离家近点,如今在龙门县城关小学代课。福庆婆娘说哥哥道:“哥你也是人心没尽哩。三个孩成人成家哪个不是好事?要是放在我身上,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看把你愁的。有人是‘看《三国》流泪——替古人担忧’,你这是倒了个个儿,替孙子担忧了。我觉得咱孩子们那么能干,你发愁,他们才未必发愁呢!”

听了妹子的话,柳老先生也笑道:“你说的也对。咱们都这个岁数了,其实操的也是闲心呐。你的话让我想起来了,当年我从省城跑回龙门教书,还没有大孙子年龄大呢。咱爹那时候也是成天替我熬煎,其实我心里一点也不发愁。什么世事、前途,到什么时候都是给年轻人准备的。咱们就是真离开了,他们照样抡胳膊迈腿,会过得更好的。人各有命,那就由他去罢。”

老兄妹俩聊了半晌,福庆婆娘始终也没有跟大哥提起自己的境遇和心中的苦愁。吃了最后一顿娘家侄媳妇做的好饭食之后,她离开了柳家院,沿着山根的官道公路一直向西走去。只是在官道通往阎家庄的路口,她又向坡下走了一段,然后朝右拐进了一块地的尽头,她在一座爬满了迎春藤和酸枣刺棵的坟头前停下脚步,就地坐了下来。这堆黄土之下,埋的就是与她共同生活了不到十年的丈夫、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阎家庄一带的风俗是女人不能上坟,所以这么多年,福庆婆娘来坟前看望丈夫,也只能抽在地里干活的空隙或是收工顺路时来这里瞭上一眼或者哭上一场。由于头上戴着那顶“阶级敌人”的帽子,三十年来,她每次都只能是做贼一般,悄悄摸摸地来。

她把草藤清理开一小块地方,最后一次趴在坟头上哭了一场,边哭边想起这一辈子许许多多的难场事。她告诉男人:不管千难万难,我都熬过来了。在世上这几十年也没有白活,总算替他把儿女拉扯成人,一个个都成了家有了后,没有什么遗憾和牵挂了。灾呀难呀自己都扛过来了,就是病也不怕,只是不愿意受那活罪了。自己要下去寻他去了,如果人死了以后真有魂儿的话,你就在奈何桥那边接我来吧!

福庆婆娘走过魏家院村口,女儿的婆家就在村头,是去年才盖的新院。她朝村口张望了一眼,脚下却没有停留。她继续朝西走去,穿过了西围口上山的柏油马路,从这里上去十多里的山上,就是她二小子招亲的人家,如今也早就不挨饿了,儿子下煤窑挣的钱不少,过得也还好。她走一路想一路,前些年最困苦的时候,她也想过一死了之,却是丢不下这个,舍不得那个。如今。应该没有什么丢舍不下的了,谁也能离了她。自己,确实是该走了。

福庆婆娘走到黄河边的时候,日头已经掉进了对岸大山背后的云彩缝里,它用最后的光芒把半天的云朵云团云层染得金碧辉煌。福庆婆娘以前来过这里一次,那还是她嫁到阎家不久,福庆领着她去河西韩城一位老亲戚家行门户。那时候她胆小,不敢上那晃晃悠悠的铁索桥,是福庆将她背过去的。如今那道铁索桥早已经被废弃,龙门口的黄河上先后架起了铁路公路两座桥梁。此刻,一列火车正鸣着汽笛、喷着蒸汽,轰轰隆隆地穿过大桥,福庆婆娘甚至能看到打开的车窗里那些乘客的面孔。是的,人一辈子就像这火车上的乘客,一站一站的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自己这辈子已经活够了,船到码头车到站,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她觉得自己也像那道铁索桥,在这个世间的作用已经完结了。她一辈子遇到的尽是些坎儿,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痛恨哪个人,就包括丈夫的横死,她也确实没有恨过谁,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恨谁。此刻,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也许就像哥哥说的,这一切都是命吧?

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福庆婆娘坐下来歇了一会儿脚,她最后一次下定了决心。然后就站起身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是迎着铺满晚霞的河面,径直地走了下去。她觉着河水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凉,也没有那么可怕。但是随着脚下一滑,那奔腾的水流瞬间就将她扯了进去,她不由一声惊呼,声音还没有传出喉咙,立刻就被满满一嘴带着泥腥味的河水顶回了胸腔。她本能地想呼救,想咳嗽,她再一次张开嘴,却让更多的水直接呛进了肺管子,那种刺痛和窒息的感觉顿时使她晕眩起来,她双脚离开了河底,但是嘴巴始终没能挣出河面,只有两只手伸出水皮,徒劳地拍打了几下。随即一个浪头打了过来,一下子就将她彻底卷入了水底,裹挟着向下游流去。

河岸依旧寂无人声,河水依旧后浪追逐着前浪。它们不会知道,也不会在乎,自己卷走的是一个生命,一段枯木,还是一片落叶。

    (未完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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