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儿巷（23） 严德荣 长篇小说

说寺儿巷是阎家庄的最北端，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在它的北边还有一条小巷。但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往往就被人们忽略了。本村人偶尔提起这条小巷里的人家，也会笼统地把他们称作“寺儿巷”的谁谁谁。

这条小巷真实的名字叫做火巷，火巷北边的一块洼地叫做灯地。并不很早以前，洼地的北面高台上有过一座像模像样的娘娘庙，庙节是每年的正月十五。顾名思义，庙前的灯地就是过节时挂灯笼放烟花的地方。这块地属于庙产，过完节后还可以种一茬早秋作物，地租就作为庙里的日常用项开支。至于火巷么，以前应该是做焰火爆竹的工坊，因为那时候的烟花大都是自己制作，每个村都有掌握这一门手艺的能人。他们凭着辈辈相传的秘方，把“一硝二磺三木炭”和铜粉、铁砂等东西一锤炼一搅合，就能做出奇光异彩的焰火花炮来。

随着年代的变迁，娘娘庙虽然还在，但是已经破败不堪，灯地和火巷也只留下了一个名字。现在巷子里住着的是姓周的兄弟两家人。靠巷口一家是老大，巷底住的是老二。听姓氏就能猜出他们也是外来户。但也许是靠山根的人生来淳朴的缘故，阎家庄从来没有歧视外来人的恶习，村里有不少人老家就是山东河南甚至甘肃这些苦焦地方的。唯一不同的是，火巷里这两家人却是从江苏淮安过来的。



周家过来的时间不算太长，应该是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的夏秋季节。当年国民党军队为了以水代兵，阻滞日本人的进击，炸开了河南花园口的黄河大堤，却殃及到了千里之外的江苏。倾泻而来的黄河水席卷着沿途的一切直下东南，夺淮入海，整个苏北几乎成了一片泽国。周家所在的村庄地处低洼，一夜之间被冲得片瓦无存，原来的田地也成了一片腥黄的泥潭。侥幸活下来的老百姓只好四散逃命，周家兄弟在路上辗转了好几个地方，途中还捡了一个和家人失散的姑娘——就是后来嫁给阎甲子的印娥——一同逃难，最后才在阎家庄落下脚来。

刚来的时候还只是一家人，兄弟俩还背着个老母亲。好在逃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带了些积蓄，就买下了早已荒废的烟火工坊安身。两弟兄先是在附近给别人打短工、扛长活，后来慢慢租地，买地，继续务农为生。再后来两人先后在当地娶了媳妇，老娘去世后，自然就分成了两家。弟弟住了巷底的大场院，哥哥住了巷口的老院，老院西边还有个不大的偏院，也归老大所有。周老二从打跟着进军大西北的解放军抬担架回来之后，就随带队的副县长去了县城，如今早已是吃公粮的县木材公司工作人员了。他有两个男孩，大儿子念过高中，现在已经是一个局长的通讯员兼秘书；小儿子没有考上中学，跟着他妈在村里种地。周老大则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阎家庄，老婆一连给他生了三个丫头，生下大女儿时还宝贝似的，起了个名字叫月月；接着二闺女就不稀罕了，名字也不起了，就叫二月；等第三胎生下来还是个丫头，不敢挨着个叫三月了，叫了个改月。那几年老大两口子到娘娘庙的废墟上磕了无数的头，许了不少的愿，最后总算托娘娘保佑，才生了个小子。小子读书毕业后沾他叔叔的光，也在县城找了工作，这是后话了。

兄弟俩都是正经人，妯娌俩处得也相当不错。村里大庙前说闲话的人提到寺儿巷周家，都会说：那是一家子好人呢。



也许是跟外地人结亲的缘故，周家兄弟的几个孩子都聪明伶俐，老大家的三个女儿也一个比一个好看。不少女孩多的人家都有这样的感觉：第三个闺女最漂亮。周老大家也一样，小名改改的老三最漂亮。但是今年刚满十八岁的二月眼下正是最好的年龄，常年的劳动和俭缺的饭食也不能阻止青春的绽放。二月如今就是如此，最好的腰身，配上一副浑圆的肩膀，俊俏的脸盘上缀着一对会说话的?己谘郏?郊蘸炱似说碾僦?滩桓卟坏停?豢淳秃每矗?倏矗??涂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