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酸枣花_师存保
又是一年枣花香!
每当枣花飘香的季节,我便想起了老家的酸枣花。
老家在锥子山脚下的一条小河畔,丘陵沟壑间长满了野生酸枣树。它们一杆杆、一丛丛、一片片,遍布在沟旁路边,地头埝根,山坡崖畔。它们见缝插针,无处不在。它们不择环境,心无旁骛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繁衍扩张。它们不怨天尤人,不嫌贫攀富,给点阳光就灿烂,有人说它“叶不争春,花不争艳,根不争地,冠不争天”,它以自己的坚韧与努力,告诉人们与生俱来的豁达与自信。
小满过后,酸枣花细细碎碎地绽放,到处弥漫着淡淡的香甜。远观只见一片浅绿,枝条簇拥。走到跟前细看,绿叶点缀着极小的花朵,相比大枣酸枣花尤其细小,只有米粒那么大,嫩黄色。再仔细瞧,花朵五角星状,密密麻麻挤在叶腋下面。其实,春花开过,到了五月后,那些赏过了梅花、牡丹、兰花、桃花的城里人,成群结队爬山过沟,走进乡野来欣赏这漫山遍野的酸枣花,品味野花的魅力和香甜。有人说:酸枣花儿闻一闻,整年不用喷香水!
酸枣花开的时候,捷足先登的总是那些可爱的小精灵们。蝴蝶翩翩起舞,处处上演“蝶恋花”。蜜蜂嗡嗡吟诵,声声唱出“甜蜜蜜”。山野里、花枝间、花蕊上,它们起起落落,飞来飞去,忙忙碌碌,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快乐享受着世间的美好。有话说“做蜜不忙采花忙”,看来蜜蜂是要告诉我们,没有花粉何来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子的小飞虫,也和蝴蝶蜂儿一样扇着小翅膀,在花间穿梭,不知它们在忙什么。看来,真正赏花、闻香的是这些小精灵们,只有它们才能避过锋利的枣刺,和花儿妩媚亲吻。而那些穿红戴绿的游人们,尽管全副武装,但仍是不敢亲近酸枣花,因为都怕枣刺扎,只能闻其香。正所谓:酸枣花葛针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酸枣树的果实更是值得说道。农人们无心赏花,只为采果。从仲夏到晚秋,酸枣陆续成熟,一颗颗、一串串似珍珠、像玛瑙,挂满了枝头。摘一颗,咬一口,酸酸的,甜甜的,满嘴便有口水涌出来。人们拿着钩镰,提着篮子,挎着布袋,忙着采摘酸枣。那时候山里人还不知道采摘后当药材去卖钱,只是用来充饥和解馋。
老家的野酸枣,是我少儿时代酸酸甜甜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父亲放羊时总要身挎一个馍布袋,回来装满了野酸枣。他解开扎在布袋口上的绳带子,呼噜噜倒在用荆条编织的筛子里。全红的、片红的、带色的。圆的、椭圆的,大的、小的。母亲拣掉杂草、叶子和土块,用水淘洗干净,午饭时热腾腾的酸枣馍就出锅了。酸枣馍是山里人应季时常的花样,杂粮面馍、玉米面馍吃腻了,母亲就拿出晒干的酸枣在水里泡一泡,和在面里蒸成酸枣馍,酸甜酸甜的,算是改个口味。大集体冬季干活歇半晌时,山里人不约而同在地头点起一堆火,酸枣馍放在柴火堆边烤热、烤黄,吃着更爽口,四散里都飘着酸枣香甜的味儿。
在那个生活拮据的年代,山里人没有什么好吃的,年轻人和小孩子们,总是摘些酸枣来尝鲜。孩子们时常口袋里装一把酸枣,想吃了就掏出几颗塞进嘴里嚼一嚼,既解渴又解馋,那是山里人的时令水果,随时随地能手到擒来。其美味和深秋时节人们和着软柿子吃馍,是一样的享受,一样的滋味,一样的舒坦。老家四亩地咀头有几窝酸枣树,结出的酸枣形状类似于凌枣那样,不过个头小一些,但非常甜,脆生生的,可以和园子里的大枣媲美。每当快要成熟时,我总会特意拐到那里光顾一番,摘几颗下肚,在衣兜装一把,跟吃大甜枣一样的美味。这样的酸枣村里好几处地埝根都有,高的地方够不着,想吃到嘴里不容易。有时胳膊上、手指上被枣刺扎的鲜血直流,留下道道血痕。即便如此也不肯放弃,总要用棍子把它打下来,钻到荆棘丛里一颗一颗拣起来。
野酸枣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以忘记。在我搬出老家之前的二十几年间,我是吃着酸枣长大的。可以这么说,尽管酸枣树赐予了山里人不可或缺的美味,人们喜爱它,但它生长的实在太蛮横了,也太碍事了,甚至让人讨厌。比方说,村里要开垦荒地,要植树造林,或者其他原因要把一块荒地整理出来,酸枣树便是最讨厌的。它不择条件连片生长,浑身长满了刺,根扎得很深,盘根错节,没地方下手,非常难清理。你即便弄得再干净,不久它又会从地下冒出来,颇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倔强劲。
酸枣树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又多生长在边边角角很不起眼的地方,比如地角头,石头缝里,沟壑崖边,和灌木丛混合伴生。小时候总以为酸枣树的习性就喜欢生长在这些地方,后来毕业回村当了农民,才知道那是人类与它竞争、挤压的结果。因为那些平整的、肥沃的土地,都被人们开垦种了庄稼,酸枣树没有办法了,才被挤到沟壑崖边这些荒凉贫瘠的地方,慢慢地也就适应了这样恶劣的环境,磨砺出顽强的生命力。
酸枣树虽也叫树,其实它们根本长不成树。或许哪一棵走运了,生长在农家的院里、院外,或者偶尔长在不碍事的地方,经人们的修剪、培育、保护,方能长高长大。它还必须是好品种,结的枣儿又大又甜,才能招人喜欢。否则,就被人们不断地挖掘砍杀,烧火做柴。
野生酸枣近些年渐渐吃香了。在注重养生的当下,人们把野生酸枣做成了各种各样的产品,比如酸枣汁、酸枣糕、酸枣酒、酸枣粥、酸枣茶等等。还把这些产品作为辅料,添加到各种食品里,制作成各种绿色健康食品,很受城里人欢迎。据说太行山的人还把酸枣磨成面,压成“砖”,放些蜂蜜或者白糖冲水喝,称为固体饮料。酸甜可口,解暑开胃,补虚安眠。酸枣仁是地道药材,广泛用来治疗各种睡眠问题。从酸枣叶中提取的酸叶酮是治疗冠心病的良药。酸枣肉入心、脾、肝、胆四经,能治夜卧不宁,安和五脏,大补心脾。酸枣树上的刺,古人取名叫“葛针”,也是一味消肿止痛的中药。
“酸枣热”催生出一条生财之道,那些不能外出打工挣钱的农人,一有功夫就奔波在山岭沟壑间,采摘、打拾、捡寻酸枣,一年下来能卖小几千元,甚至上万元。弟弟在农闲和打工间隙,也加入到这支队伍中。他说干这些活的大都是留守村里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在深秋和后冬甚至早春时节,就有三三两两的人骑着电动车,从四面八方汇拢到山根前。然后换上自配的挂不烂、扎不透、脏不嫌的破行头,消失在沟坡上下的灌木丛里,爬上溜下,敲打捡拾。
酸枣花是分布最广的蜜源,枣花蜜很受欢迎。堂弟东娃赋闲后玩起了养蜂,他说,养蜂是十大健康产业之一,枣花蜜名列我国四大名蜜,是最受青睐的健康食品。“平陆酸枣花,美名传天下”,在平陆放蜂,酸枣花、洋槐花是最大的两个蜜源植物。
堂弟滔滔不绝的炫耀,让我对家乡的酸枣花更是肃然起敬。不免在心中生出感慨:老家的酸枣花呀,你和老家的故人以及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样,使人动情,令人怀念,我们永远记着你!
2023年5月24日
来源:家在山河间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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