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啊坏呀 发表于 2017-5-15 17:47:33

龢 一个充满乐韵哲思的文字


  “龢”——充满乐韵的文字
  前段时间去木渎严家花园,在门厅里看花园平面图的时候,一个导游带了一队旅行团进来,举着小旗,对团友们说:“刚才我们进的大门上写的是‘严家花园’,这块匾是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酥写的……”我在一旁听得纳闷。原来这小哥把“龢”念成“酥”了。
  

  
  
  现在,我们通常把“翁同龢”写作“翁同和”,认为“和”是“龢”的简化字,其实,并非如此,严格来说,这两个字是异体字,早在商周时期的金文中,就已经出现“和”的写法了。
  

  
  (金文的“和”)
  
  同是清朝大臣,而且比翁同龢更早一些的和珅,他的私印中,两种写法的“和”都有。
  

  
  而在“翁同龢”的名字中,用“龢”比用“和”更完美,那我们得说说“龢”字是怎么造字的。
  
   “龢”的甲骨文和金文分别是:
  

  而从“龢”这个字的甲骨文构成来分析,这是一个形声字,形声字都是由一个表示发音的声旁加一个表示意思的形旁组成的,这个字的声旁是“禾”,所以,发音是“he2”,与“禾”一样;而表示意义的形旁“龠”是啥东西呢?
  
  要说清“龠”是啥,我们还得对这个字进行分解,“龠”是一个会意字,上面的“”,在甲骨文里是一个大嘴巴的符号,用这符号造的字有“令”、“命”:

  可以看出,“令”是一个向下发号施令的大嘴巴,下面是一个跪着的人;而“命”在旁边又加多了一张嘴。
  
  我们再来看“龠”下面的部分,,或三条或四条竖道,有的写法中还会在竖道儿上画几个小圆圈,,表示是空心的管,而不是实心棍,管子周围的圈儿,表示是捆扎用的绳子,所以,再加上上面的“”这个嘴巴,组合在一起就表示这是用嘴来吹的一组捆绑在一起的管子。
  
  说到这,就很清楚了,“龠”是一种用多根管子做的吹奏乐器,相当于现在的排箫。目前发现的最早的排箫是商周时期的长子口墓出土的禽骨排箫,距今3000多年。13根管子都是禽类腿骨制成。
  


  (河南博物馆藏商末周初长子口墓出土的禽骨排箫)
  

  
后来,“龠”多是用竹管做的,而这个字就加上了竹字头,指明是竹管做的,这就是“籥”字。
  

  
这是我在湖北省博物馆看到的曾侯乙墓出土的“籥”,也是13根管。
  
  
  

  
  (BAYWAY 摄于湖北省博物馆)
  
  “籥”的形象在历代墓葬中也多有出土。
  
168019]  (河南博物馆藏北魏张盛墓乐俑)
  
  

  
  (河南南阳出土的汉代石排箫)
  
  传说“籥”是黄帝的乐官伶伦发明的,因为竹管长短不一,参差不齐,起初还被人笑话,所以,籥还有一个别名叫“参差”。郭象在注释《庄子·齐物论》时说:“籁,箫也。夫箫管参差,宫商异律,故有短长高下,万殊之声。”
  

箫郎与弄玉笙箫和鸣时,吹的箫应该就是多管的排箫(籥)。
  
  伶伦不仅发明了乐器,据说还制定了律制,也就是给乐器定调,以及确立一组音阶中各个音程之间的关系,称为“三分损益律”。这里说的损和益,就是去掉与增加的意思,三分损益,就是去掉三分之一,或增加三分之一,是定律的两个方向。
  
  三分损的大致原理如下,先找一个长的竹管,假如把它吹出来的音高定为“宫(Do)”,锯掉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吹出来的音就是宫音的上方五度音“徵(Sol)”,再锯掉三分之一后,就是“徵(Sol)”的上方五度音“商(Re)”,当然,这是高八度的,可以加长一倍,回到同一个八度的音阶里;再锯掉三分之一,就得到“羽(La)”,再来一次,得到“角(Mi)”,这就是五声调式里的音阶了,这也和后世的五度相生律是一致的。
  
  三分益,是反过来,把原本的管子加长三分之一,得到的是下方四度的音。同样可以得到完整的五音音阶。
  
  生活中,我们听到的声音都是复合频率的声音,很少听到单一频率的,说得专业点,在声学物理中,任何一个复合频率的声音,都可以通过数学物理方程中的傅立叶变换,转化成一组正弦波的组合,这一大堆正弦波中频率最低的那个叫基音,它决定了这个音的音高,其它的就叫泛音,泛音不止一个,它们决定了这个声音的音色。基音频率整数倍的泛音叫做二次、三次、四次……谐波,“谐”就是和谐的,当然也有非整数倍的,那些都是不和谐音。
  
  作为本行是搞声音专业的,我对比过很多乐器与人声的频谱,有意思的是,像马头琴、呼迈这些声音的频谱,与普通乐器的频谱大不相同,因为其中含有大量非整数倍的非谐和泛音。这是马头琴对比小提琴的频谱。
  

   (不觉得这频谱看着很像排箫吗?)
  

  
之所以把傅立叶变换和声音频谱都搬出来,就是想说明声音听着舒心,是有物理学上的客观原因的,Do、Mi、Sol虽是不同音符,却因为Do的泛音列里有Mi和Sol,反之亦然,这真是“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所以它们组合出的和弦发出的和声才会好听。
  
  

  扯远了,一说到本行上,就刹不住嘴了,好嘛,把俺写的声学论文里的东西都搬这儿来了。好吧,不当理工男了,还是做文艺男吧。
  
  刚刚说到了泛音,泛音在英语里叫“harmonic”,这个词,除了解释为“泛音、谐波”这些理工男常用词之外,还有一个意思是“和声的”,这就比较文艺范儿了;同一词根的词harmonious意思是“和谐的、和睦的、协调一致的、悦耳的”,又文艺一点了吧?而加上个表示“喜欢”意思的前缀phil-,那就是著名的爱乐乐团了(Philharmonic)!还不够文艺范?后面加个“a”,就变成harmonica(口琴)了。
  

  (别问我这是谁,你只要记住他的歌《BLOWING IN THE WIND》就够了)
  
  
不同的声音凑一块,好听悦耳,不闹腾,这叫和声,不同人凑一块,舒服开心,不别扭,这叫:

  当然,也有不着调的,那叫啥?那叫“违和”。别以为“违和”是现代网络用语,最近看《长生殿》,发现在这部清朝初年创作的剧本里就有“违和”这词了,那是指唐明皇身体欠佳。
  
  正是因为“龠”(籥)这种乐器能发出那么和谐、悦耳的声音,所以,作为形旁,“龠”加上声旁“禾”,就构成了“龢”,表示像乐器“龠”发出的声音一样和谐的状态,所以人们说“家龢万事兴”。
  
  翁同龢这个名字,应该出自《论语》,《论语》中说“君子龢而不同,小人同而不龢”。前面几期,我们讲过“同”字的来历,“同”是用脱坯的模子翻脱出来的砖坯,那么,我们从文字学的角度就可以这样理解这句话:
  
  君子应该像乐器“龠”中那些长短不一的管子,尽管每个管子发出的声音都不同,但是这些声音放在一起,却很和谐、悦耳;而小人呢,表面上跟你啥都一样,就像一个模子脱出来的砖坯,可各唱各调,噪音太多。
“和而不同”,让我想到舒婷的《致橡树》,把爱情中的双方比作橡树与木棉,虽不相同,却能“共享雾霭、流岚、虹霓”,和鸣者,如鸾与凤,如琴与瑟,如笙与箫。
断断续续写了几天,终于写完了,如释重负,真想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离别的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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