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外婆的爱情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也是你。往后余生，我只要你。

“我一定会娶你”

外公外婆同村，外公比外婆大五岁。外公家是贫农，外婆家是富农；外公家兄弟六个，外婆家儿女十个；外公不好找媳妇，别人都嫌他家穷；外婆不好找婆家，别人嫌她家成分不好。有媒人为两家牵线，一牵就成。外公不嫌外婆家成分不好，因为外婆知书达理，长得也好看；外婆不嫌外公家穷，因为外公是大学生、文化人，还长得排场。外公喜欢外婆，外婆恋着外公。

1962年两人订了婚，外公就扛起行囊远赴太原上学去了。外婆在村里等着外公毕了业就结婚。渐渐地，外婆心里不安起来，因为村里有人离婚，在城里工作的男人不愿意要在村里务农的女人。而他们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这个大学生会不会也不要我了？”年假回来，外公外婆见了面，外公告诉外婆：“淑兰，你放心，我一定娶你回家！”后来，外婆才知道那段时间外公的好多同学都退了婚，但外公怕外婆是个农村妇女想不开，退婚会毁了她的一生。知道真相后，外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外公照顾好。1964年，外公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同年外公外婆结婚了。

“我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婚后，外公分配到长治一中任语文教员，不到两年又调到长治地委组织部。外公在外工作，外婆一人在家照顾老小。外公一个月挣51元工资，外婆一天赚10工分换2毛钱；外公挣钱为三个弟弟娶媳妇，外婆赚工分养家糊口。整整17年，外公从来没给过外婆一分钱，他自己也从来没有穿过一双皮鞋、戴过一块手表。外婆有怨言，但从不说出口，她心里清楚，只有真正的好男人才会舍小家顾大家。外公也知道外婆的苦，在信中告诉她：“等弟弟都成了家，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为了这个承诺，为了这个家，外婆干着男人干的活，还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有一次，村里放电影《红楼梦》，全村小孩都去了，大舅也哭闹着要看，有人笑话外婆，家里有个公家人还舍不得两毛钱，只有外婆自己清楚，家里真是穷得拿不出一毛钱啊！大舅眼巴巴看着小伙伴一个个抱着板凳看电影去了，自己把眼泪一擦，门一关说：“妈，我不看电影了，咱们睡觉！”外婆哭了。

自从农村实行包产到户，一家四口人，一人分三亩，交足国家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外婆的干劲更足了！起早贪黑，小麦、玉米、棉花、豆子都种上了，大舅也时常出去打点零工。不到一年，外婆的腰包就有了些钱，赶集时，身上能装一百多元钱，家里添了猪和牛，日子过得红火起来。外婆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给外公买了第一块手表。1984年，外公从长治调回运城，把一家四口从农村转到城市，此后工资一分不剩全交给外婆。

“我相信会还你清白”

来到城里后，一家五口依靠外公一人的工资，生活虽然清贫却过得很快乐。外婆省吃俭用，日子一天天好起来。1990年，家里买了第一台彩电，外公因工作出色被推荐为行署教育局副局长人选。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时，外公的母亲去世了，刚一办完丧事，就有心怀不轨的人借机诬陷外公大操大办。外公因此被停职调查。

外公是一个除了工作其余琐事全不会做的文人，没有工作可干的他，情绪一落千丈、萎靡不振。外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没有被打倒，反而变得愈加坚强，一如既往地支撑着这个家。她不断鼓励外公：“咱身正不怕影子歪，要相信单位一定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半年后，事情终于有了好的结果，外公平反后被任命为行署卫生局副局长，继续投身于他热爱的工作中。外公一直很感激外婆，常常向别人夸外婆：“没有淑兰，就没有这个家！”

“我会守你一辈子”

生活就这样继续着，大舅、二舅相继就业、成家。家里的负担轻了，外公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该享受天伦之乐了。但家里人逐渐发现外公不爱说话了，经常遗忘事情，腿脚也不灵便了。经检查，这些都是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症状，医生说这种病是一个缓慢发展的过程，家人的关爱以及科学的护理非常重要，建议患者要全方位加强锻炼，家人要时刻关注和陪伴。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外公几天都沉默着，心事重重。

有一天，他把外婆叫到身边，还没开口眼圈就红了，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了：“淑兰，这种病世界上都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如果有一天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最让我放不下的就是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孩他爸，你别瞎想，这病不要命，咱们好好锻炼，你就会好起来的。放心，我会守你一辈子的。”从此，每天外婆都陪着外公出去锻炼，为外公念书读报，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同时，外婆带着外公四处求医，从北京到唐山，再到西安，仍抱希望，不愿放弃。

全家人都尽力了，但外公的病情还是不断加重，到1999年，外公已经不能认识人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儿女们工作忙，为了不拖累孩子，外婆主动承担起照顾外公的重担。再苦再累再难，外婆对外公始终不离不弃，精心照顾。每天外婆早早起床给外公按摩，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一做就是一个多小时。做完按摩外婆早已大汗淋漓，但她还要为外公准备早饭，且换着花样做。做好后，她一口一口地喂给外公，自己总是最后吃。每天晚上，外婆要起来好几次，为外公翻身，给外公喂水，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公的脸色越来越红润，而外婆的身体却越来越消瘦。外公不认识所有人，唯独对外婆有感觉。有一次外婆因事回老家，外公一整天都不吃不喝，一声也不发，眼睛始终望着门外。晚上外婆一进家门，外公的手抬了一下，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外婆高兴地说：“这老头子还是记得我的！”

一天天、一年年，外婆守护了卧床的外公整整17年。2014年9月21日清晨，外公静静地离开了。外婆并没有落泪，只说了一句：“你爸终于不用受苦了。”在外婆的言传身教下，儿女们也都特别孝顺。外公外婆的事迹在亲戚朋友中传为佳话。

一句话，一生情，一辈子。“我一定会娶你”，一句承诺，温暖了外婆的一生。外婆时常念叨：“你外公是老好人，受了一辈子苦，没享过一天福。他除了写写文章，什么都不会做，我要不对他好，好好侍候他，我的心里过不去。”外婆用一生的陪伴给外公一个最长情的告白。

外公外婆的故事深深打动着我。老一辈的爱情，没有花哨的形式和甜蜜的言语，有的只是你对我好、我也真心对你的纯真与朴实。“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年轻到耄耋，从未听外公对外婆说过一句“我爱你”，因为这三个字已经融入日常生活中，亲眼可见、触手可及，这就是老一辈的爱情，一牵手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