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外婆

□郭竹爱

我家住在黄河岸边的一个普通村庄，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村盛行，我的爷爷奶奶受此影响，特别喜欢男孩子。因此，母亲生下弟弟以后，怕我在家里受歧视，就把我送到离家四五里外的外公外婆家。正是在那里，我度过了温暖而幸福的童年。

外公外婆没有男孩，可他们非常开明，从不重男轻女，他们常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只要孝敬老人都是好孩子。因而，外公外婆对我疼爱有加，关怀备至。除了生活，外公外婆对我的教育更是让我受益匪浅，他们的教育不强迫、也从不疾言厉色，而是春风化雨般地滋润心田，一句句鼓励的话语让我充满成就感，就此养成好的习惯。

外婆是小脚，走路飘飘摇摇，我生怕外婆摔倒，经常牵着外婆的手走东家去西家地串门。每当我跟随外婆走路时，外婆就会说：“小娃勤，爱死人；小娃懒，狼吃了没人管！”在这句话的引导下，我从小便养成了勤劳的好习惯，常常帮外婆烧火、扫地，有客人来就给他们端茶倒水。邻居们常常在外公外婆面前夸我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能指望上这个孙女——因为母亲去世早，外公外婆晚年时的衣食住行还真是我和丈夫照料的，这是后话。

外公家虽然不富裕，日子过得一般，可是外公外婆经常教导我说：“人并不怕穷，就怕懒，没志气。人只要有志气，有恒心，再加上勤劳，不怕成不了大事。这些道理等你以后长大上学就懂了。”语重心长的人生箴言字字落在我的心里，我年纪小，当时体会不到其中奥义，年龄渐长后才知这就是所谓的“言传”。

说到“身教”，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地记得这样的画面，在吃饭时，外公外婆如果看见饭桌上有掉下的馒头渣、菜花、米粒等食物，就会用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吃掉，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不断传承，一直影响我们几代人。到如今，孙子、外孙都会像我们一样从不浪费一粒粮食。我想，老人身体力行教给我们的，不仅是生活中的好习惯，更是一份做人的美德。

时光飞逝，当我在孙吉初中上学时，学校搞勤工俭学，我会时不时去黄河滩给孙吉机械厂背炭。一次，母亲给我送苜蓿菜时，刚好碰上我和几个同学背炭回来，那时的我又瘦又小，肤色黢黑，浑身脏得像个泥猴，筐子里冒尖儿的炭，压得我直不起腰。天空飘着小雨，母亲看到我的一刹那，眼泪就哗哗地流，她心疼地说：“咱不上学了，跟我回家去吧，看把你压得都不长个了。”说完摘下我背上的炭，拉着我就要回家。

当时我想起外公说的：“一定要坚持面对一切困难，只有上了学，才可以懂得更多道理。”我连忙挣脱母亲的手说：“不怕的妈妈，我想上学。”就这样，我硬是把母亲劝了回去，那天晚上，我咬着牙用针挑破脚上磨的好几个水泡时，心里还是继续得以上学的欢欣。

初中时的我是班级里的好学生，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传阅。好不容易三年初中期满，我考上了高中，然而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政审通不过，所以没有办法去上高中。从小，我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只知道东山日头背西山，哪知道成分对于上学的重要性，再加上母亲敲边鼓，“女孩子家行了，上几年学别人骗不了你就行，你看咱们村有哪家的女孩子上高中了？”

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难道我只能等下辈子？就这样咬咬嘴唇算了？那是1961年，16岁的我上不了学，心情十分糟糕。我到了外公家，对外公诉说着委屈，大吐苦水，我可该怎么办呢？

外公是个性情直爽的人。在当时，外公是生产队的预分员，对偷奸耍滑的人，向来都是当面批评指正；对老实本分的人，也是处处照顾关怀。村里谁家有了矛盾，都会喊我的外公去调解，他公正严明，不偏不向，十分受人尊敬。因此，外公在村里威望很高，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外公的依赖性也日渐增强，时不时就会向他请教问题。

看到我这种情况，外公说：“你的这种情况谁也改变不了，你才16岁，以后的路还很长，成分不好不是你的错，但也是你人生中必将面临的一个小挫折，以后会好起来的，虽然说不能上学，但你还是要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绝对不能干一些损人利己的事。

只要勤奋做好每一件事，坚持就会胜利。”因而，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想起以前外公说的：“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坚持就是胜利，战胜一切困难，解决所有难题。就连我的儿女、孙子孙女、外孙，我也经常对他们重复着我外公对我所说的话，教育他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尽职尽责。

如今，外公外婆都已经去世30多年了，我好想、好想、好想他们，想让他们在那个世界也生活得幸福。在这几十年里，每年的七月十五、十月初一，我都和丈夫去他们的坟前跟他们说说话，聊聊家长里短，送些单衣、棉衣，以表相思之情。我常常祈愿，若有来世，还做他们听话懂事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