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福尔摩斯”李昌钰：每日有无数蒙冤者求助

李昌钰的博士毕业典礼在家里举行。

李昌钰（中）担任康州警政厅长。

　　9月27日，被喻为华人“福尔摩斯”的李昌钰首度进行网络直播。他回答了包括广州日报记者在内的网友提问，并呈现他刑侦之外的另面人生。

　　“太平轮”海难后，曾是富商之子的李昌钰生活跌落谷底，他18岁进入台湾“中央警官学校”，随后负笈美国求学，因为没钱参加毕业典礼，他只能在家毕业。1976年，应美国康涅狄格州(以下简称康州)州长之请，他开始了一线刑侦工作，最终成为康州警政厅长，这也是美国警政界首位担任最高职位的华人。

　　李昌钰是权威鉴识专家，参与过五十多个国家、八千多件刑案，包括尼克松“水门事件”、克林顿性丑闻案、9·11事件等，共获得800多项荣誉，“很多人认为我打破了‘无形的天花板’，成为美国建国200多年来唯一非白人警政厅长。”

　　李昌钰说，自己“一生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挑战不可能，使不可能变成可能。”

　　李昌钰被称为“现场之王、当代福尔摩斯”。在美国，李昌钰常常被称为楷模，他侦办的案件常常影响到一些国家的元首，他的著作也成为业界操作的指南。

　　从富商之子到揭不开锅

　　1938年，李昌钰出生在江苏省如皋市。如今年近8旬的他，翻出一张四岁时的照片，还会调侃自己道，“那时的我是不是很帅？”

　　李昌钰说，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在他的记忆中，自己家境很好，父亲李浩民拥有如皋近一半的土地。四岁那年，他就跟随家人来到上海。

　　“我出生在如皋，长在上海。”然而，1949年他的父亲登上了“太平轮”，遭遇海难，李昌钰的优越生活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反转。

　　“我们家里从很有钱变成很没钱，连饭都没得吃。”李昌钰的母亲一个人承担起抚养13个子女的重担，“很多人问我，最尊敬的人是谁？是我妈妈，最怕的人也是我妈妈。”

　　十八岁那年，李昌钰考上了台湾海洋大学，同时他发现警官学校招生，学费全免且有生活补助，于是他选择了后者，这成为他“神探”之路的起点。

　　“很幸运，我能进警官学校，更幸运的是能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上大学时，李昌钰喜欢学英文，多年以后，李昌钰依然强调学习语言的重要性，也正因为英语好，他打开了一扇扇“门”，“因为英语好，我能够变成外事警察，因为英语好，我能认识一位小姐，她当时正在师大念书，语言帮助我能够找到一位很好的伴侣，我们已经结婚55年了。”

　　在台湾做了5年警官，李昌钰说，那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光，他和很多警界的朋友并肩作战。1965年，李昌钰开始对科学刑事鉴识产生兴趣，“早期侦办案件，警员常常通过刑讯，任何一个案件发生，他们就是带嫌疑犯到警察局刑讯，因而常常有屈打成招的现象。”

　　李昌钰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破案？当时一些警官学校的老师启蒙了李昌钰，于是当年他到美国开始求学。

　　因家贫不参加毕业典礼

　　那时的美国还没有鉴识方面的博士学位，李昌钰幸运地进入到纽约大学医学院，念生物化学。

　　求学之余，李昌钰身兼三个工作：在医学院做化验员、在餐馆打工，周末还教功夫，“很辛苦，在美国什么都要钱，连参加毕业典礼都要钱。” 因为没钱参加毕业典礼，李昌钰是在家里完成博士毕业仪式的，毕业照的背景是家中的客厅，照片主角是身着博士服的李昌钰和一只长颈鹿玩具。“我女儿说，爸爸、爸爸，毕业需要一个证人，于是就把她的长颈鹿放在我旁边。”

　　就这样，1974年李昌钰拿到了他的第一个博士学位，“我们全家看到这张照片都很感动。”李昌钰说，那时他们生活非常艰苦，也是非常快乐。

　　1974年，李昌钰没钱参加毕业典礼，而现在，他成为不少大学毕业典礼的座上宾，给毕业生发表毕业演讲，参加演讲，学校就会给李昌钰一个荣誉博士学位，“我现在拿了二三十个博士学位，有科学博士、文学博士、商学博士等。”李昌钰笑着说，“我连歌都不会唱，他们还要给我音乐博士学位。”

　　警政厅长是遵母命

　　1975年，李昌钰做助理教授，开始教书，不久后他的人生迎来了新的转折。

　　1976年，康州出现很多错误案件，当时，美国最高立法机关通过不准刑讯逼供的法律，康州不少犯人因而向法院申请翻案，“当时，人民对整个司法制度失去信心。”

　　于是康州州长邀请李昌钰吃饭，说服他到警局做鉴识工作 ，李昌钰回去就跟太太说，“把我的西装熨挺一点。”他太太说，“你只有一套(西装)。”李昌钰接着说，“你就用力熨熨。”

　　康州州长说服了李昌钰担任他的第一任鉴识中心主任，兼做首席鉴定专家，但李昌钰的薪水缩水了——只有做助理教授时的一半，“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我一直希望做实际刑侦工作。虽然薪水只有一半，但这给了一个机会来展示中国人的能力，因为当时在美国没有一个鉴识中心主任的位子是由中国人来坐的。”

　　经过努力打拼，到了1979年，李昌钰的实验室变得举国有名，从17人增加到100多人，很多都是名校毕业的博士，“我们发明了一些操作程序，成立了重案小组，发生重大案情，实验室就与外勤人员联合办案。”

　　1998年，李昌钰原本就可以退休，然而一场人事地震，让李昌钰的神探生涯延长了。当时康州警政厅三个厅长被革除，时任州长希望李昌钰能接任警政厅长，李昌钰回复州长，“我一生最不喜欢做警政厅长，我最喜欢做一线工作。前任请我，我说不做，上上任州长请我，我说死也不做。”

　　但是这个州长很厉害，他知道李昌钰的“软肋”，找了李昌钰最尊敬、最怕的妈妈来当说客。

　　李昌钰的母亲问他，为什么不做厅长，李昌钰回答说，厅长不好做，一天有37个会议，在美国，厅长要亲民，看到女士要拥抱，看到小孩要亲吻，“整天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像一艘船在海里漂荡，哪里有紧急的事，到哪里去救援。”

　　李昌钰的妈妈告诉他，做什么事情不能只是为了自己，美国有所谓的“glass seeing”(有色眼镜)，“200多年来，还没有一个中国人做厅长，你为后来的华裔开一条道路。”

　　继任者必须比我矮

　　于是，李昌钰成为美国首位华人警政厅长，他推出了20多个计划。他走街串巷开始向警察和市民宣传在任的施政纲领，寻求支持与合作，其中包括提高破案率、降低犯罪率，加强立体巡逻等。这些项目，李昌钰都一一做到了。

　　做厅长要参加各种聚会，同行的美国警察又高又大，和他们一同外出，李昌钰感到自己矮小，后来，他开始招收女警和身材矮小的警察，有他们的衬托，李昌钰就显得比较高了。

　　李昌钰做了二任警政厅长，2002年，他决定回到喜欢做的工作——刑侦工作。州长挽留他做科学咨询中心名誉主席，并让他挑选接班人，他从最后的17名候选人中挑了一名大法官，继任那天，李昌钰说：“最重要一点是因为你比我矮，我不愿意成为历史上最矮的警政厅长，我是第二矮的。”李昌钰笑着说，“很多时候不是不可能，你只要动脑筋想想。”

　　“我现在快80岁，每天还在念书，有些老朋友还在学语言，因为年龄不是限制，只要你肯努力，没有阻碍不能克服。”李昌钰也在不断挑战，她的太太一直很怕骑马，最近他们到新疆天山，终于教会她骑马。李昌钰夫妻二人还开始学打高尔夫球，“这是年轻人的运动，但是你不要因为年纪大就不接爱挑战。”

　　现在，李昌钰球技不错，他的夫人还在菲律宾打过一杆进洞。进球之后，请他们打球的警政厅长紧张了，“李博士，赶快走。这里的规矩是一杆进洞要请所有的人吃饭。”

　　球都没打完，这位警政厅长就派警车送他们到机场，这样就不用请吃饭了。

　　金盆洗不了手

　　2008年，李昌钰从康州警政厅第四次“退休”，但每天仍有很多自称被冤枉的人打电话、写信给李昌钰，苦苦哀求说“李博士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告诉大家，我已经金盆洗手，不再管江湖的事了，但是洗了很多次手，案件还是继续地来。”不久前，李昌钰到辽宁讲学，工作人员带他到夏宫参观，据说那里的金盆特别灵，李昌钰让他们把所有的金盆搬出来，“我好好洗一下，洗了好多次手，但是好像我没有成功。”

　　2015年，李昌钰组建的实验室成为美国国家冷案中心，专门协助各地的警察、公安破冷案(指长期破不了的案)，同时，也培养未来的接班人。

　　李昌钰一生拿过很多奖，得到很多荣誉，就在不久之前，有机构评出了200年来最有名的10个鉴识专家，李昌钰当选。“他们刚通知我的时候，我很高兴，因为有一个中国人被挑选上了。但10位中却有5位已经过世，我赶快写信告诉他们，不要提名我，你的意思是我是下一个要走的人。”

　　对方竟回复：“其中有两位比你年纪还大一些，可能他们比你先走。”

　　美国媒体挑选出了近期25件将改变世界历史的事件，李昌钰团队竟直接、间接参与了其中14件，包括9·11事件，伊拉克战争、克林顿丑闻等。李昌钰说：“我处理的很多案件，影响到美国、泰国、波兰历史。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让不能讲话的人讲话，让无形的语言转成有形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