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归人（散文）_闫晓娟

千绕万绕仍是没能绕过走雪路的命，该遇到的，终归是要遇到。冬月里出行，下雪是必然，这个归途，我们难逃走雪路的命。木心先生曾说过“我是那黑夜中，大雪纷纷的人呐！”不小心，我也是了，貌似神不是，怕是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先生的境界。

从阿坝州出来，阳光明媚，一路天蓝云白，行至甘肃，雪花落下，有如羽毛，一片一片轻盈玲珑，在车窗四周起舞欢腾。遇见初雪，忍不住心喜，用余光扫到了眉头微皱的老公，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方向盘说“终究还是下了”，是啊！下了，这不依不饶的雪车前的地面上浮了一层浅白的雪绒花，她们轻轻浮浮地飘扬，似乎吹口气便能将它融化。好在它们只脚尖微沾地面，也没有久留的意思，或许是没想好要归于何处吧！却也是没能经起行驰中车风的掠过，便轻轻扬扬地让开。

树叶仍做着秋的梦，还没脱下黄色的衣裳，便被披上了冬日的白。还嫩啊！它怎知这白过后的代价，不过，也是由不得它呀！

屋顶的瓦和白色的墙蒙尘了太久，灰头土脸地撑着，似乎也没有办法为自己洗个脸，要不怎么办？又求不来个菩萨。雪花就是上天派来为他洗脸的菩萨，这时却是苦恼怎样才能留住她。

入眼最多的是山，他们比雪更固执，更是一路相随，大有要把我们送到山西境内的势头，不然怎会重重复重重。这大山，是被盖了一层啊！它们是向谁低过头呀！一生都昂着头，却禁不住雪花一层层地覆盖，最终，也白了，白得花不溜秋，白得低眉顺眼。

能与这雪对抗的，怕是只有这水了，她们依然欢腾地奔涌着，把“想盖住我？还嫩着点”的傲气甩了一路，也是会底虚的吧？不然，怎样才能让她们消停呢？怕也只有寒气这个老顽固能让她静，那会，她也只能和积雪一样，傻傻地待着，玩着貌似让时间静止的游戏。

雪落下，心，似乎也静了，静得听得见雪花的盛开，又听得见她不甘心地落下。

车内，老公专心开车，我一心赏雪，时光在其中流淌，直至夜色渐起。停下吧！下雪路滑，这样走下去，心慌，我说。

再走走看，这条路迟早要走，明天打滑了更不好走。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了，就像那山呀，水呀，树呀，房呀的，哪里容得下你的心思啊！承受吧，在没有结果之前。

初落雪，路，貌似无碍，却也逃不过滑。车灯如炬，大山寂静。一路无车，我们的车可是驶出了人间？一个转弯，车轮滑了个美丽的弧，也滑出了司机的心理范围，恐慌升起时，才发现，仍是在人间。恢复如初后，车轮紧贴着地面，仍是习惯地向前，没有阻力时，它只管向前，死命地。可是千万不要有阻力了啊！这样的夜，这样的雪，这样无人无车的大山，我的心如这雪花，轻的，都不敢大声呼吸。

“中国第一兰州拉面”这几个字在夜色中格外诱人，尽管是食素，却也禁不住它热腾腾地勾引，不走了，不走了，我是怎样也不肯走了的。身边的人儿，怕也是拒绝不了那份诱惑了，他终于放下了方向盘，走！吃碗拉面。

兰州拉面自然是好，只是，不要肉，不要葱，不要香菜，就剩一碗飘着红油汤的面，算是哪门子的好？尽管如此，那浓浓的汤，细如丝的面，还是给了我们这“大雪纷纷的人”以微暖。兰州城留了我们的胃，也留了我们的人，真是不想走了，太需要一个温暖的大床，去承载我的身心。

第二天，看到了眼前的大白世界和已经没过了鞋子的积雪，我们已无惊喜，就像一位无牙老者面对一大桌的鸡鸭鱼肉，有对雪的喜，有对路的忧。大雪仍在飞，飞得全心全意，哎！这个让我欢喜、让我忧的雪天呀！走雪路，对开车出行的人来说是什么？是灾，是难，是玩命，是不想踏出却又必须面对的出发。惜命、惜颜的我，可是不愿意把小命拿出来玩，但眼下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接受。兰州这座城市来来去去多次，实在没有继续留下的心情。

仍然是兰州拉面，停车就是为了这碗面，就冲着这个举动，怎么也得吃上两次，再说吃了面，热呼呼的上路好抗寒。车配了防滑链，开启了我们真正的雪中行。

雪，厚厚地堆了一层，那样的洁白，那样的美好，看起来令人怜惜，不忍心去踩踏，但它们也不会因我的怜惜而逃过被踩踏的命运，终归会有第一个脚印，这势必要走出的第一步。突然就想到了人生的第一步，迈出的时候是必然，想走好的心也是必然。以这全心全意的虔诚去走好人生的每一步，走好了脚下的路，再去关注身外的风景，才妥当。

好多时候，却是在走过以后才发现我的做法是相反的，往往只顾赏景，却忽略了脚下的坑坑洼洼，以至于常走得颤颤巍巍，甚至跌倒。所以思多行少的人，心比身要先行出很多，身心无法一致时，就无法去做好每一件事。专注当下，走好脚下的每一步，不能只是喊喊。想着这貌似鸡汤的文字和一些仅能说服自己的道理，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

走起的时候，雪路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以不玩命、不侥幸为基础，我们的车速比走路快不了多少。路上，再好的车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他们颤巍巍、慢悠悠、低眉顺眼的……这场雪下的，让所有车都乖了。街上看不见有老人和穿高跟鞋的女子，大家小心翼翼地爱护着自己，所有人的行动都换成了慢镜头，像是入了禅境。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人们慢慢地扫雪、铲雪、收雪，眼里满满的都是稀罕。突然就被他们感染到，雪，这样美好的天地之灵物，怎能和“灾”这个字眼一并被提起，那定是我心里的魔了。过多的担心便会成诅咒，那美好的祝福也一定会梦想成真。

车子行过新鲜的雪，传来清脆的碾压声。内心微妙的变化让车内紧张的空气也渐渐缓解，我移开了心中的石头，那块在行程中紧压在心的石头。我放开了嗓门，轻轻哼起了歌，那不被欣赏且自我陶醉的歌声。老公也开起了电台，随着主持人一起嘻哈，他一路高度专注，是更应该放松的人呢！是啊，同样的事情换个心态去处理，结果肯定会不同。为了抓紧一枚硬币，使劲攥住朝下的手，担心一松手硬币就会掉落，却不知换成手心朝上同样可以拥有硬币，还兼得一份好心情。

移开了心头的石头，行程变得轻松愉快，欣赏着美丽的雪景，我们轻松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