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居河东的巴蜀强兵

最近跟友人讨论过，蜀汉灭亡后，诸葛亮家族迁居到了河东。诸葛亮虽然名声大、地位高，但其家族却是小户。诸葛亮在世时，清廉自律，不经营自家产业，只在成都栽了八百株桑树，种了十五顷薄田。其家族人口之少，是可想而知的。估计也没有什么部曲人口。

同时迁到河东的，还有刘备义子刘封的后代刘林。刘封在刘备时代已经被杀，失去了皇子资格，他的儿子刘林只是个牙门将，地位不高，家族人口可能也不是太多。

而蜀汉另一位名声不显却实力雄厚的，是做过巴蜀二郡太守的薛齐。薛齐家族迁到了河东，却一下子带来了五千户人口。一户大概五六人，五千户差不多就有三万人。这三万人，不可能全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大部分是依附在家族的部曲人口。为了管理方便，可能统一都姓了薛。

薛齐举族降魏，被封了官，迁徙到河东汾阴，重新安家落户，从此就成了汾阴人。那五千户人大部分都是巴蜀地区的精兵强将，勇武善战。所以到后世，汾阴薛氏精兵强将辈出，照耀史册，人称“蜀薛”。

最先冒头的一个，叫薛强，字威明，和北海王猛是好朋友。王猛“扪虱谈天下”，博得了东晋强臣桓温的青睐。桓温问王猛，北方还有厉害人物吗？王猛就推荐了薛强。结果薛强来了之后，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桓温不是个好主公，就和王猛一起离开了。

后来，王猛辅佐了前秦的皇帝苻坚，深受信任。苻坚是氐族胡人，王猛估计薛强看不上苻坚，就没有敢再推荐。前秦的苻融想准备车马，用重金聘请薛强，也被王猛劝阻了。

苻坚到河东征讨张平，带了几百名骑兵，绕道来汾阴拜访薛强。薛强守在城中不肯出面，只派了一名主簿，斥责了苻坚一通，表达了对东晋朝廷的忠义，还说：“此城终无生降之臣，但有死节之将耳。”

苻坚的部将很愤怒，纷纷建议攻城。苻坚说：“算了，等我们消灭了晋朝，他估计就会投降了。先留着他，做个忠臣的榜样吧。”

这样，薛强用一席话，就把大名鼎鼎的前秦苻坚给怼走了。苻坚不肯攻薛家的城堡，很可能是地势险要、防守严密的缘故。

苻坚伐晋失败，前秦政权很快就灭亡了。薛强在汾阴一带，领着自己的宗族强兵，威震一方，曾经打败过西燕皇帝慕容永。后秦姚氏政权建立后，慑于“蜀薛”的威名，便用高官厚禄来拉拢薛强。

薛强高寿，活了九十八岁。去世之后，他儿子薛辩掌握了“蜀薛”武装。薛辩在后秦做了几年官，发现这个政权不行，就回到家乡，继续做“蜀薛”的首领。东晋刘裕北伐时，给薛辩封了官。刘裕兵败撤退，薛辩又投了北魏。

当时天下大乱，政权更迭，薛辩以家族利益为重，政治立场比较灵活。不在乎投靠谁，而在乎保全“蜀薛”武装的实力。

薛辩掌家的时代，西部赫连勃勃势力崛起，非常强大。薛辩在家乡，一边务农，一边备战，曾经以数千兵力，抵挡住了赫连勃勃大军的入侵。

时间大概是公元418年，赫连勃勃称帝之后，派大将叱奴侯率步骑二万，渡河进攻蒲坂，赶走了晋将毛德祖。赫连勃勃的东侵战役虽然取得了成功，但在“蜀薛”占据的汾阴县，却碰了硬钉子。

薛辩手下有一位薛通，在孤山北麓修建了一座城堡，据险而守，击退了赫连大军。但薛通本人的事迹，却没有太多记载。

薛辩的儿子薛谨，被刘裕带回南方。薛辩降魏后，写信把儿子叫了回来。薛谨后来也做了北魏的大将，征伐四方，屡有战功。他镇守家乡时，则大兴教育，传播汉族儒家文化，史称“河汾之地，儒道更兴。”他后来因为军事失利被北魏皇帝斩首，但子孙后代及“蜀薛”兵团继续受到北魏政权的重用。

魏晋南北朝时代，汾阴薛家的名人很多，不一一说了。最有趣的是薛谨的孙子薛聪，他生活在北魏孝文帝时代，是个受信任的名臣。

孝文帝和薛聪开玩笑，问：“听说你祖上是蜀人，那么你们家算不算巴蜀蛮族呢？”意思是，你家是不是巴蜀蛮族混进人家汉族薛氏的呢？

薛聪很忌讳这个“蜀”字，立即顶嘴：“我的远祖薛广德，世代在汉朝为官，被人们称为‘汉人’。我的九世祖薛永，跟着刘备入蜀，我家就被称为‘蜀人’。我现在侍奉了胡虏皇帝，就只能算是个‘胡虏’了。”意思是，我家是正牌的汉族薛氏，反而是皇上你自己，就是个胡虏呢。

鲜卑人孝文帝笑着说：“你说你家不是巴蜀蛮族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我呢？”

薛聪还是很生气，把手中的戟狠狠一扔就走了。孝文帝一向信任薛聪，只能尴尬地笑笑：“那家伙喝多了。”

薛家能打仗的，还有隋末的薛举，曾经打败过李世民。唐高宗时代的薛仁贵，东征西讨，威震天下，是中国历史上比较厉害的名将之一。要仔细数，其实还有不少呢。

另外，薛家的文人也出了不少，比如薛道衡、薛收等。明代的薛夫子薛瑄，也是薛家的后代。

薛通抵抗赫连氏的地方，后来就叫“薛通城”，唐朝建立后在这地方设置了万泉县，就是现在的万荣县万泉乡。其地背靠孤山，两边有深涧大沟，确实是易守难攻的险要所在，现代人可以去参观。

薛强怼苻坚的地方，后来称为“薛强堡”，这地方的位置却不好确定。我朋友薛勇勤是薛家后代，他曾和我讨论过这事情。他后来写文章认为，薛强堡和薛通城很可能是一回事。

我查《荣河县志》，发现有元代遗迹“武壁”。在黄河岸边，一连串八个防御设施，延伸到河津境内。中间的两个，名称都带有“薛”字。《荣河县志》中还记载了“薛家寨”的村名，现在的地图上却找不到了。

我疑心，“薛强堡”应该在万荣县靠近荣河的这边，薛家寨、武壁等地方，很可能便是“薛强堡”的所在。河边的悬崖高地，很可能在水患中冲垮了，所以现在不容易察访。

王振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