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_朱海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现代社会发达的通讯和便利的交通，使人们大大减少了离别的惆怅和思念的痛苦，迢迢山河不再是阻隔，偌大的地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想想古人若要从偏僻的乡村到京城赶考，没银子的步行，有银子的雇个驴子，往往跋山涉水走上几个月，可真是寒来暑往、旅途艰辛。现在即便出国，坐飞机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

不仅是通讯和交通，在半个多世纪前的乡村，做饭的燃料要去山间田野砍柴，用水要去村里的深井轮流用辘轳绞上来再挑回家，面粉要在碾盘上一圈圈磨出来，劈柴、生火、拉风箱，单单为了一顿饭，就要耗费多少时光。而现在做饭多方便啊，如果不想做，只需一个电话，热腾腾的饭菜就能送上门。

可是静下来想想，生活愈来愈方便轻松，我们节省下来的大量时间都去哪儿了？好像每天还是忙，忙得无暇欣赏日出月落，忙得无暇顾及亲情友情。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已经人到中年，每次临镜，白头发一绺一绺地刺眼。偶尔回忆起往事来，却多是缺衣少吃、艰难度日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让人不由得感叹，越是好时光越是不禁过啊！

十多年前，孩子四五岁时，忽然一脸严肃地问我：“爸爸，人为什么会死去？”我随口答道：“人老了呗！”他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接着问：“人老了怎么就会死？”我说：“人老了就容易生病，医治不好就会死。”他似乎听懂了，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紧紧地抱着我，眼睛红红的：“爸爸，我不想让你生病！”我当时心头一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怎能忍心告诉他，我只是陪他度过人生几十年，迟早要离开他呢？

现在，他已经长成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正在读高中，可以预见，接着是大学、就业、结婚、生子，重复着父辈的人生。就如大海上那滚滚的浪涛，后浪推前浪，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们不老都不行啊。

一天晚上，我和妻子闲聊。她忽然郑重地对我说，希望将来能和我同一天死去，因为她无法面对失去我后一个人独自凄凉的生活，那样的日子她会很痛苦、无法忍受。我知道妻子这番话是真诚的，因为小时候一场病导致有点听力障碍的她，社会交往较少，我是她的依靠，不仅是生活上的，也是情感上的。近二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和我在一起，离开我是她难以想象的。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是我能告诉她，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吗？而终有一天，我俩中的一个人会狠心先放手离去，留下另一个人独自面对风雨，面对寒霜，这是没办法的事。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无论繁华富贵，还是贫困潦倒，在天地间都不过是短暂的一瞬。正因为生命短暂，才突显了活着的可贵，没有了死，生也就失去了意义。于我而言，也只是想陪老婆孩子幸福地活着。时光虽不能复返，但也不必那样匆匆。唐代诗人李涉曾写过“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可见只要闲下来，静下心，就可以让时光慢下来。在慢下来的时光里，你会发现，蓝天的纯净，白云的悠闲，碧水的清澈，花朵的美丽，鸟儿的啁啾，虫儿的鸣声，一切平素不曾留意的细微事物，都可以带给你新鲜的美感和愉悦。正如一首歌里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又是一个月圆夜！我拉开窗帘，关了灯，放月光进来。月光皎洁，月华如水，月色迷离，月影婆娑，多么美丽的月夜！我给正上夜班的老婆发了一条信息：但愿人长久，年年岁岁，与君共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