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法教人学吃亏 ——前辈留给我的财富

    记得在阴雨连绵的一天，父亲给我讲述老宅门楼上一块牌匾和门两侧一副对联的故事：

    我家老宅门楼下的扇屏门两侧，书写着一副对联：“无能入世唯安拙，有法教人学吃亏”。

    父亲给我讲对联的内容时，他那略带口吃的话语，那充满激动的感情和边讲边比划的动作，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时我已小学四年级毕业，即将赴北王村上“完小”，是能听懂他那感人肺腑、娓娓动听的讲解的。他比划着说：“你的高祖叫贺有法，在大清道光十二年间，请北方平村教员写的这‘有法教人学吃亏’，就是指你的高祖，克己睦邻、淳德善行，处事憨厚的思想品德，他时时处处与人为善，从不越道德底线，强人一步。”我又记得他加重语气地高声说：“作为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要想到吃亏，要让人一步，特别是在飞黄腾达、权势高贵之时，或者在家业昌盛、殷实积厚之时，别忘劳苦大众，要有吃亏的思想，这是做人的道德底线，这是处事为人的前提和基础。有德才有‘法’，吃亏人常在。”这处事哲理，警世名言，使我听得津津有味。他指着对联的上联“无能入世唯安拙”说：“你要懂这个安字啊，人的一生，最大的本事是表现在懂安字，平为福，安为福，你的本事再大，不安而遭祸，谈何本事？官大可丢乌纱帽，甚遭杀身之祸，财多瞬间可破。认得安字的人，并且安其一生者，是最有本事的人。你要谦虚做人，谨慎处事，水满则溢，月圆则亏，不要逞能，更不能有霸道作风。自古以来，不论军界、政界、商界，霸道之人，皆是昙花一现，并且下场可悲。”

    他转过身，抬起头，手指着门楼上的那块牌匾说：“‘壸儀可风’这四个字的牌匾，是你的曾祖母赵孺人，八十高龄，寿终正寝后，在大清光绪三十四年，村人为其挂的，这壸（kun）字指的是皇宫里的路，指宫廷妇女走路的姿态，仪容仪表，气度非凡，精神可以发扬光大。这四个字是大清例授文林郎吏部拣选题，孺学生员卫志书写的。你曾祖母二十岁守寡，育子成人，她重其德，守其节，完其一生。咱家风的核心是笃礼崇德，宁愿自己吃亏，甚至以死而不失其德，不强人半步。‘学吃亏’的警句，这是前辈留给后人在道德范畴之内的一句醒世名言啊。”

    一个小时内，父亲对一副对联和一块牌匾的讲述，紧紧围绕一个德字，照亮我的一生。

    为人正直、处事宽厚的父亲贺梦笔，又名同海，出生于世道动乱的一九一九年腊月初十日，卒于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七日凌晨，匆匆走完了五十五个春秋。

    长期患有肺气肿疾病的父亲，在赴堂兄为儿子举办婚事的喜庆酒宴时，因心情欢畅，难控平时饮酒的嗜好，三杯酒下肚，永别千秋，撒手人寰。

    古稀，却思父母心切，特别是在满堂儿孙相聚或喜庆佳节之时，或独自一人乘凉望月之时，每每思考前辈留给我些什么？前辈留给我的不是万贯资财，百亩田园，而是无形且无价的宝贵财富，这财富就是父母亲在艰苦年代，供我读完初中课程；这财富是教我“学吃亏”，如何做人的教诲；这财富是我人生前进中不灭的灯塔，是永不迷路的指南针，是我在大风大浪中搏击而不沉于泥沙之中的救生圈。报恩之心，不由我在父母坟前立碑，不由我每逢佳节虔诚祭献。理应挑选天下最好的笔墨，选用人世间最美丽动听的词汇，来描述父母亲留给我那无形的财富，以表其心，但遗憾的是我从军而没有习文，有其心而无其力。


河津市僧楼镇贺家庄村  贺胜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