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_雪城

   午餐和堂弟在一起，在我们软件店对面的那家烧烤店。


    烧烤店两天前才开张，不知什么原因去那里吃烧烤的人并不很多。按说，新开的饭店都要火爆几日，不管那里的饭菜如何、服务怎样，尝鲜的心理大家都有，但这家烧烤店安静异常。

    与烧烤店紧邻的是焖面馆，焖面馆里最好吃的是咸鸭蛋，下酒一绝。再往西是家常饭店，做一些北坡一带人喜欢吃的面食和炒菜，排骨面和蛋浇面都很好吃，有固定的人群。再往西是一家
广告公司，广告公司的边上是一家卖粮油的，经常不开门，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生意，反正牌子在那里挂着，却很少见有什么生意。

    烧烤店的门头上挂着“疯狂烤翅”的牌子，牌子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牌子“台球俱乐部”。“台球俱乐部”以前占据着整个门面，现在它将一大半的门面让给了“疯狂烤翅”，进出俱乐部只好走一个
窄小的边门，在烧烤店的右侧，生意清淡，由此可见一斑。

    烧烤店的东边原来也开着一家饭店，三个月前挂着“农家饭菜”的牌子，两个月前挂着“如意酒家”的牌子，一个月前挂着“黄河饭店”的牌子，前几天，也就是“五一”节以前拉过一条横幅，醒目
地写着“吃农家饭，喝崂山啤酒，买二送一”。现在它已关门大吉，牌子也卸下去了。这个年头生意都不好做，但像这样在三个月里换三个牌子的饭店，还很少见。

    烧烤店的生意在白天很安静，不知道它夜晚的生意如何，因为下午一下班，我就回家去了，没有注意他们夜晚的情况。

    这家烧烤店是按快餐店的格局布置的，钢化桌椅，桔红色，可对坐四人。店面不大，店主却期待有更多的人来吃烧烤，里面的桌椅就摆放得拥挤不堪，地板没有新铺，水泥地板，油黑贼
亮，与桔红色的桌椅颜色不相配。

    我们坐在靠窗的那张桌子前，要了几串烤翅，这是它的招牌菜，应该尝尝。看过菜谱，点了一盘水煮毛豆和水煮花生的拼盘。我不想喝酒，昨天喝得有点多，就要了两瓶青岛8度，放到堂
弟跟前，他说他也不能多喝，下午也要上班。

    服务生端来了毛豆和花生的拼盘。毛豆皮是绿色的，经水煮过后还是发出脆生生的绿，蓬勃的样子。有几颗红尖椒散布在毛豆中间，红绿相间，非常引人食欲。花生皮让花椒水和盐煮得过
于长久，发黑了，显然不是用新鲜花生煮的。

　　我还没有动手剥毛豆，堂弟就问我：你想起什么没有？

    我不知道他话出何因，就看着他。他说你没有想起阿毛吗？他笑。

    噢，是这样，他出门的时候翻了一下我书桌上的《鲁迅选集》，他一定是想起了《祝福》。

    祥林嫂的阿毛。

    其实，在这种时候我怎么会想起阿毛呢？那个故事太遥远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祥林嫂的阿毛来。

    堂弟的话虽然只是随便一问，他这一问倒让我想起了一些其它事来。

    我小时候是不喜欢吃蔬菜的，只喜欢吃肉，不管母亲做了怎样好吃的蔬菜（她说好吃），我都拒绝往嘴里放，她就急，她一急，就把我抱到窗台上，让我立在窗台上由她给我喂着吃。长大
以后，每说起这些事来，我都开心地笑。后来，我上高中离开了父母，学校食堂的饭菜不管再怎么难以下咽，都必须得吃。所以，每逢周末，离我不远的舅舅和舅妈都叫我去他家，改善生
活。

    舅妈是江苏人。四方脸，个不高，身材不胖不瘦，眼睛明亮，说浓重的江南口音，她到新疆十几年了，一直改不了她的口语习惯，舅舅开她的玩笑，说她吐字漏气，舅妈就反唇相讥：你们
山西人有什么好，交枪不交醋罐子。舅舅就无言，谁让他喜欢吃醋呢？不吃饭的时候，他也要抿一口醋，这是他的习惯。

    舅妈和舅舅经常吵闹，舅舅吵不过舅妈的时候就动手，动过手以后又懊悔，但我看得出，舅妈其实是很喜欢舅舅的。虽然舅舅脸黑，文化程度不高，但他浑身充满着阳刚气。

    舅妈改不了她的江南口音，她说话我也得仔细听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舅妈会炒菜，炒出来的菜是不用口说的，尝过就知道味道不一般。

    舅妈做菜就像人到了一定的时候会走路会说话一样，是件很自然的事，她从来都不觉得那是件复杂的让人头痛的事，我母亲做菜就如临大敌一般，每次炒菜家里都像发生了一场战争，油烟
呛鼻不说，她一会儿要盐一会要酱油，随手找不到她要得东西就大呼小叫，我父亲也跟着忙前跑后。舅妈却不是那样，她一个人从从容容地能做许多菜，不过，舅妈炒得菜多是素菜，青菜、
萝卜、葱头、蒜苗，经她的手一炒，香飘满屋。我喜欢上蔬菜，并开始大口大口吃蔬菜，就是从舅舅家里开始的。

    舅妈的家常菜还要数炒黄豆。每年的夏、秋两季，舅妈炒菜几乎都离不开黄豆。新鲜黄豆，也就是毛豆，要剥开豆荚，剥满一盘，她清炒、清蒸、盐煮，绿绿的，很诱人食欲，如果在毛豆
里加入肉末一起炒，那味道闻一下都要流口水。在那个物资贫乏、生活条件不富裕的年代，吃一盘青黄豆炒肉末，就是很快乐地享受。

    后来，因为我知道了舅舅和舅妈为了改善我的生活而每星期都要去戈壁滩采甘草根来换钱，以满足我的食欲后，我就很少去舅舅家了。

    岁月可以改变人生，但改变不了你对往事的记忆。因为在记忆的长河里留有让人成长的原料，它已注入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只是有时候会暂时遗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