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民警的年节_王二林

在我的老家，正月初六到元宵节之前这段时间，被称作年旮旯。

一

“从运城坐飞机4700元一位，从西安坐飞机5700元一位，贵暂且不说，关键还抢不到票。”

“高铁呢？”

“更是一票难求，时间赶在这年旮旯……返城的人特别多！”食品药品犯罪侦查大队队长兼某专案组组长李强，面对分管副局长聂锁莲的问话，摊着两只手，一脸无奈。“要不……就让他们几个开车去？”

“开车路途太远，长时间驾车怕不安全……”聂锁莲犹豫着，她知道案件到了紧要关头，有几份外调材料非取不可。“好吧，嘱咐他们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箭在弦上。我们在候票三天仍不得的情况下，于正月初九这天开车从万荣去深圳再转南京调取某案件相关材料。

出门的行李早就准备好了，领导拍板后我们即刻从警务保障科领取了车钥匙。此次外出牵头的是专案组民警卫鹏、王晓勇，我随行。简单清洗了一下车。车辆状况比较好，领导让我们出门开此车，足见对此行的重视和支持。就在给车加油的时候，有另一组专案成员打来电话，他们不知从哪里知道我们要去深圳，托我们沿途给在河南某县办案的同事捎个手续。某县虽在我们要经过的大致方向，却要绕不小的一个弯，会耽误我们正常的到达时间。车加满油后又返回局机关，等待片刻取了托付的手续。

我们三个人说好路上轮换着开车。入了高速路口，车子飞一般驰骋起来。对于第一次驾驶自动挡小车的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两手紧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同时内心还有对将要到达的地方一份新奇的期待。一路马不停蹄，在河南某县完成了托付任务，一分钟也没敢耽搁，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起来。紧赶慢赶，到晚上十点多，我们才赶到武汉，距目的地还有十几个小时。加上从出发到现在我们都没吃饭，身体已经有些疲累，肚子也咕咕提出了抗议。几个人一商量，决定夜栖武汉，明早再行赶路。

岂料在住宿问题上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不是宾馆客满，就是不能停车，再不就是房价超标，不适合我们入住。几个人开着车在陌生的武汉街头转来转去，有两次竟然被手机导航给导迷糊了，错过了要进入的路口，绕了一圈又绕回原点。等找到合适的宾馆，再去外边吃饭，哪里会有开门营业的饭店呢？年旮旯全国都一样，饭店少有开门的，更别说晚上这个点了。好在有个食品超市还没关门，我们进去买了几桶方便面。庆幸出门前，王晓勇的爱人还在行李箱里塞了十几根麻花和七八个苹果。此前我们还笑这位当老师的警嫂杞人忧天：我们几个大男人路上怎么会饿肚子？这会儿倒感谢她有先见之明了。

二

昨晚入住的宾馆不含早餐。早上我们几个在饭店门口找了家早餐摊，边吃边纠结着要不要去黄鹤楼看一眼。因为昨晚所住的宾馆恰好离黄鹤楼不远。但算来算去，到深圳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只好恋恋不舍地作罢，祈祷下次有机会来武汉，弥补这个缺憾。

牵头民警卫鹏，这个一九八四年出生的小伙子，曾在局法制科工作过好几年，深得领导和同事赞许。来专案组之前，他已是辖区通化派出所指导员了，因为熟悉业务，勤恳敬业，去年被抽调到专案组。这次外出，我亲眼见证了小伙子的务实精神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但人在旅途，有很多事不是由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出武汉没多久，高速路上就开始堵车。先前还好一些，只是小堵，没想到后来这种小堵越来越频繁，我们走走停停，频频被困在路上。眼见得天上的太阳不断向西偏移。到后来，路干脆堵死了，几十里长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前后车里的人渐渐地走下车，开始在路边散步，有的甚至打起了扑克，还有几个女的竟然跳起了广场舞。好不容易车流动起来，路过一个服务区，想进去给车加油，入口竟然给封死了，想必里面已车满为患，只好期待下一个服务区。但是没走几里地，前边又堵上了，手机导航提醒说，前边三十公里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预计要堵四个小时。我的那个娘啊！这时候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汽车变成直升机飞过去……任你有天大的怒火，也无处发泄，你还要不断安慰自己把火气憋回去。

再一次将车熄火，我们也下了车。西边天上的云彩奇幻无比，一会像战马，一会像轮船，一会如大山，一会儿又像森林……漂亮极了。至后来，云朵颜色越变越淡，夜幕完全降临了。星星开始出现，一颗，一颗，又一颗……在寂静的群山，在绵延几十里拥堵的车流上空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车里已经睡迷糊了，只听见外边一阵汽车的启动声，接着听到喊声：“通了，通了……”有人开始使劲摁喇叭，提醒前边的车辆。卫鹏已将车开起来，出发前我们约定，白天我和王晓勇轮换着开，因为我俩都是半路车把式，不像他在警校就学会了驾驶，车技娴熟。晚上他开车大家都放心，毕竟出门在外，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一夜无语。只有车轮和地面刷刷的摩擦声，车过减速带轮胎轻微的震动声，手机导航时不时的播报和提醒声。王晓勇怕卫鹏半路上打瞌睡，坐在副驾上两个人无话找话地拉呱着。

夜色越来越浓……

三

凌晨五点在一停车区，我从后座下来换了卫鹏开车，王晓勇依旧坐在副驾上。车行没多久，他俩就打起了呼噜，看来累得太厉害了。

东方渐晓，天边露出鱼肚白，路边的植被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绿。我静静地开着车在奔驰，各种景物轮换着被甩在身后。早上十点钟的时候，我们到达目的地——深圳。按照此前同事提供的地址，我们找到那栋合租的写字楼，却无论如何找不见要找的单位，后经多方打听，得知该单位已于年前迁往别处。不得不曲曲弯弯回到地下停车场取车，在交费口正要扫码时，门卫看到车窗摇下后我身上的警服，开口朝车里喊道：

“你们是警察？”

“嗯！”卫鹏在前边应了声。

“警察免收停车费。”说着，门卫摁起了起落杆。尽管钱不多只有6元，却也温暖了我们，一份职业荣誉感油然而生。就冲这点，再苦再累也值了。

在深圳市公安局某数据服务中心刚忙了一会儿，就到了工作人员下班时间。这时候我们也肚子饿了，不敢跑远，就近找了家便利店，三个人胡乱哄了下肚子，便早早到门口等候。因为来此办事的人很多，如果慢一点就会排在后边。还好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终于办完了深圳这边的所有手续。

次日就是正月十二了，再有两三天就是元宵节，得早点赶到南京去。

四

本来需要好好修整一天的，这两天光赶路了。最起码要早上多睡一会，缓解一下连续两天长途跋涉的疲劳吧。这是我这个“60后”的想法，王晓勇作为“70后”两头不表态。而“80后”的卫鹏精力旺盛，昨晚就提议今早向南京开拔，如果路上顺利，不再遇到堵车之类的，夜里两三点就可赶到。因为次日就是周五了，去晚了怕那边的工作人员双休，那样我们就只好等到周一了。如此一来，就要白白在南京空耗两日。我开了几个小时车后，把方向盘交给王晓勇，但没多久，天上竟然飘起了小雨，车速明显降下来，而且路上又开始拥堵。卫鹏不放心，下车从王晓勇手里接过方向盘。在距南京还有9个小时车程的江西省万年县高速路口不远，车流堵堵停停，天空乌云低垂，细雨弥漫，天色越来越暗。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密的雨幕，我在心里盘算：照此速度和进程，就是今晚不休息，明天上午十二点怕也赶不到南京了。

“要不，我们就近找个城市住一晚？雨夜赶路不安全……”憋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心。

没有人回答我。狭小的汽车空间里，明显能感到两位同事的焦虑和急切。我太理解他们的工作热情和此刻的心情。但是这堵车和下雨天是谁也无法预料和控制的。他们不表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过了一会，车流开始蠕动，但没走几步又停了。车窗外玻璃上的雨刷紧张地忙碌着，有辆警车鸣着笛从应急车道穿过，想必前边又发生了事故。

突然车后猛地一震，只听“嘎”一声，卫鹏第一个跳下车，我的心也狂跳了一下，跟着下去了。原来是一辆“闽”字牌照的小车追尾在我们车上。好在后边其他车辆还距离此车约莫五米，没发生连环追尾。顾不得雨水浇头，双方急忙各自查看自己的车辆。好在我们只是后保险杠和一个尾灯损坏，那“闽”字牌照的小车，机盖都撞弯了。司机是个20多岁的小青年，嘴里一个劲道歉：

“对不起，着急赶到合肥去，路滑，没刹住……”说完，小伙子主动拨打了高速事故处理电话。很快一辆警车从应急车道上驶来……

五

“都怨你，你的嘴太毒了，昨晚要不是你在车里念叨，那辆小车也不会咬了咱们车屁股……”

第二天，从江西上饶市万年县某宾馆出来向南京进发的时候，王晓勇在车里开玩笑地说我。

“那是老天爷强行让咱休息发出的小小警告，要不然后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我是极不赞成雨夜赶路的。

昨晚事故后，双方被交警叫到他们的办公地点。好在两车都不影响驾驶。在交警办公的院子里，民警对两车作了详细登记和事故认定，并对“闽”字牌照小车司机进行了处罚……天空的雨一直没停。处理完事故，我故意问他们两个：

“怎么办……还继续走吗？”

“走？咋走？今晚就住这儿呗……还真是人不留人天留人！”两个人抹了下脸上的雨珠，无奈地笑了。

夜宿上饶时，三个人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强走，心里仍放不下前方的南京。

对不起，南京，我们爽约迟到了！我们同时祝愿：普天之下，再无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