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老来伴

□王端阳

老伴从嫁给我的那天起，就和我风雨同舟、和衷共济，在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的日子里，携手度过了近半个世纪的岁月。如今，我们的孩子早已经鸟儿出窝、各自奋飞，我们跟在小儿子身边，一家六口，祖孙三代，享受着天伦之乐。抚今思昔，道不尽的人生感慨，说不完的苦乐年华。

老伴为人很和善

老伴从小在山里长大，因为姊妹多，她居长，所以没念几天书就回家跟在母亲身边做家务，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山里水好，她人生得俊俏，长得结实，又勤快能干，一进门就给我家带来了好福气。她待人和气、处事厚道，人缘非常好，左邻右舍都爱和她打交道。

村里有一家人，男人是队长，老婆仗势霸道，别人都不敢惹。他家院里有一棵杏树，杏子成熟时，别人家的杏被顽童们偷得一个不留，而她家的杏没有一个孩子敢偷。想不到的是，那女人竟破天荒地把杏摘下来兜在衣襟里亲自送到我家给我老伴吃。周围的人都莫名惊诧，不知老伴咋能把这个小心眼的女人“为”下了。（“为”是我们这一带的方言，意思是得到对方的信任）。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家人盖房上梁的时侯，老伴和众邻去帮忙蒸馍。和一二百斤的面疙瘩，只有老伴一个人一扛到底。那女人看在眼里，又感激又佩服，故而才有此为。

老伴不知苦，不怕累，会当家理事，会过日子。特别是她心眼好，对我知冷知暖、体贴入微，有她在身边，犹如冬天里身边有一盆木炭火，暖得人浑身舒服。

家意味着什么？对那时的我来说，家就是老婆，是爱妻，对她而言，家就是老公，是她身边的男人。我们白天吃一锅饭，晚上枕一个枕头，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尽管日子过得紧巴，但有妻女在身边，苦日子也觉得甜蜜，苦涩中不乏家的乐趣。我们生了几个女儿，老伴心犹不甘，总想再生一个儿子，最后硬是圆了儿女双全的梦想。我们都正年轻，有的是力气，不怕干活。她忙里忙外，我手勤腿快，两个人风风火火、寒来暑往，努力地经营着一家人的衣食饱暖。

老伴的性格直爽

但毕竟有勺子和碗相碰的时候，我们也争吵，甚至生气。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我火了她几句，说了难听的话，可能是误解了她，也伤了她的自尊，她和我吵起来。别看她平时温温和和，可犯了脾气却了不得。

她是个烈性子，一气之下就跑回了娘家，弄得我失魂落魄，好几天食不知味。父母催我去把她叫回来，我扭了两天，最后还是去把她接回了家。经过这次别扭，我深感这个家不能没有她，离了她，也就没有这个家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理解她、体谅她，她一如既往地心疼我、体贴我，不知不觉中就步入了中年。

人到中年，如日中天，我们的感情真正进入了成熟期，我们不再冲动，遇事稳当起来，不再幼稚浪漫，眼光变得实际。眼见孩子们一个个长大，而身边的双亲一天天衰老，我们需要踏踏实实地承载生活的重担。

中年以后情更浓

上世纪80年代，土地下放到户。那时，我在县城教书，她还住在农村老家，又是家里，又是地里，她一个人顶两个人用。所以，只要星期日放假，我就赶回去给她帮忙，好在家离县城不远，我骑自行车半个钟头就到了。回到家里，我先是拾起钩担把水缸担满，然后拿块馍，边吃边往地里跑。她有时间也跟我到地里，两个人说说笑笑，也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回家后，她烧水做饭，我喂猪扫院，或是辅导孩子做作业。日子虽辛苦，却自有一番甘甜。那时学校还放麦假和秋假，我可以在家小住多日，和老伴紧紧张张地把庄稼收完，把粮食归仓，难免劳累，却别有一种收获的满足和喜悦。我们在共同的担当中已经凝为一体，如果我是“人”字中的一撇，她就是那一捺，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1987年，我患了阑尾炎，住院动手术的那几天，她日夜守在我的身边，唯恐有什么闪失。前几年我做了前列腺电切术，她顿顿做好了我喜欢吃的饭菜，让孩子送来。她患出血热住院的日子里，虽有娘家妈照料，我亦一下课就往医院跑，看看问问，几多不能放心。看她一天天好转，我也一天天轻松安心了。

什么叫“相依为命”？我从中才真正懂得了其中的含义。

时光荏苒，我们的孩子先后成家立业，我俩也步入老境。但我们的手拉得更紧，心贴得更近，我们天天相守相伴、形影不离。

老伴年轻时身体倍儿棒，劳动锻炼了她一副健壮结实的体魄。大概也正因如此，她不知顾惜身体，年岁一长，毛病就出来了。十几年前她就腿疼，医生说是风湿（因为年轻时我们盖新房，她去河里捞石头，一捞就是一晌，一连几天都不间歇），吃些药好了，不久后又犯了，总去不了根，而且越来越严重，这两年连路都不能跑了。紧跟着血压高、血脂高，后来又加上了血糖高，成了典型的“三高”患者，每天药不离身。为了她的病，我们没少去宣传兜售各种养生保健品的活动场所。虽不太敢信，但总觉得不会有坏处，花了不少钱，总想把老伴的病一下子治好。

在她身边，我尽量少让她跑腿，她要什么，我赶紧给她拿过来。她需用的药，我总是给她准备妥当，连瓶盖封口的锡纸，都是我给她揭掉。她不能多跑，要去街上转转，我就骑摩托车把她带上。她的娘家在绛县横水，前几年，我们权当旅游观光，一路骑摩托走过一山又一川，甚是赏心悦目。我跟老伴说，我的腿就是她的腿，我能到的地方，她就能到。她不能多站，可以搬凳子坐着。她知道我爱吃什么，总是顺着我的嗜好，而且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总要多出半碗，生怕我饿着。我不太会做饭，怎么学都做不好。她也不让我做，认为做饭是女人的活，一般不让我做饭和收拾家务。但她最后还是把洗碗的活让给了我，现在的格局是她做饭我洗碗，我们一起分工合作。

携手共度夕阳红

我不在家时，老伴一个人闷闷不乐，恨自己的腿不争气，花了多少钱都不济事，害得人不能消停。我一回到家，她的眼里就流露出期待和兴奋，也来了精神。我陪着她，她守着我，我们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轶闻旧事。她爱看家庭题材的电视，会为故事中人物的命运掬一把同情的眼泪，或者情绪激动地大骂那些黑了心肝的作恶者。我告诉她那都是编的，是用来教育人的，她说编的也是真的，世上就有那些人那些事。我们爱回顾过去走来的路，谈说今天的好日子，抚今思昔，内心充满了怀念和感激。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佳，总待在家里，她竟然开始学字看书，我更多的是在一旁为她释疑解惑。她几十年从不看书认字，这几年竟天天晚上秉书夜读。她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轻轻读出声来，不认识的字，就请我教认，并写在本子上巩固记忆。日积月累，颇见长进，已提升到了初中学生的读书水平。佛语有言：心诚则灵，大概如此。

前人戏言：少年夫妻老来伴。回顾我们走过的路，确如是说。不管以后的路怎样，我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牵手扶持，向着夕阳一步一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