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干农活（散文）——李红光

我本不是一个喜欢干农活的人，却在陪母亲种菜的过程中感受到她的开心，也让我体会到了其中的快乐。

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当时农村孩子想脱离农村生活，多数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上大学这条道路上。大哥是全村第一个大学生，受大哥的影响我一直努力争取通过高考这座独木桥走出去。那时候读高中，假期里根本没有条件像现在孩子一样去上各类辅导班，而是要帮助父母干农活。不管是五黄六月炎日下割麦子，还是阴雨连绵中掰玉米，经常要一晌一晌地钻在地里。胳膊被庄稼叶划出一道道伤痕，手掌被农具把儿打出一个个水泡。那时总感觉太阳走得太慢，农具太沉，农活太多，脸上总有擦不完的汗。偶尔在地头或路上，遇见邻居逗笑问我干活美不美时，父亲总是用宽厚的笑脸帮我解围：“三娃是打短工的，不会长久干农活。”我知道父亲内心是非常希望我好好学习能考上大学。

后来，我终于考上大学，记得在大学里，父亲在给我的一封信中坦露心迹：“只要你们做儿女的能各有所长，我与你母亲再苦再累都毫无怨言。”父母就是这样做的，日子再艰难也没有让我放弃上学。

记得1991年时母亲生病了，全家人到处筹钱为母亲治病，父亲在去省肿瘤医院之前还专门到学校给我留了一百元生活费，并嘱咐我一定要安心学习。大概在父母眼里，与干啥都有模有样的大哥相比我实在不是一块干农活的料，幸好后来我考上了大学。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回头想想，如果当年不去上大学，就干农活我肯定不会比在村里儿时的伙伴强。正因如此，参加工作后我格外珍惜每一个岗位，牢记父亲说的，人总是要能吃一样苦，总得有一技之长，才能在芸芸众生中生存。

意外总是在不经意中出现，两年前一向身体非常好的父亲因病永远离我们而去。料理完丧事后，我们兄妹几人都试图劝说年过八旬的母亲跟我们一起生活，方便大家更好地照看。然而刚强的母亲坚持自己在村里独自生活，白天她一个人在家中生活，晚上则由邻村的大姐或二姐陪伴。虽说大家顺从了她，但并不真懂她的心。因工作缘由结识的、从中条山铜矿退休的王叔给我分享的一篇文章《“废物式养老”，正在毁掉大量老年人的养老生活》，使我豁然理解了母亲的想法。我把这篇文章转发给兄弟姐妹，大家看完后认为有道理，转而支持母亲的想法。是呀，与其让母亲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熟悉的邻居，不管和哪个一起生活，大家白天出去上班，她只能待在家中，周围邻居也不熟悉，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自然孤独寂寞。相反在村里左邻右舍都熟悉，经常在一起拉家常说说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生活地更随和、更自在、更随心、更开心。

于是大家慢慢理解了母亲，给家里安装了一个视频镜头，随时能看到母亲的身影。一根网线把一座老屋、一个老妈和我们一大家子连在了一起，老屋又成了我们的情感大本营。周末回家在一起的时候，洗碗、炒菜、熬粥、提水、洗衣服、扫地，只要能给她减轻一点点负担，母亲都很开心，说明老年人是多么容易满足，只要子女陪陪就好。看到母亲如此高兴，我就经常在周末时回老家陪她，适应非常熟悉而又不很习惯的农村生活。

母亲是个勤快的传统妇女，总是闲不住。视频中总能看到她自己找事做，不是戴着老花镜坐在炕上一针一线修改小妹捎回去的衣服，就是在北房南厦翻寻家里过去的物品。母亲喜欢在西头院子里种菜，原本是父母一起耕种的，父亲走后母亲照样还种着。她常说，自己种的菜新鲜，再有一个理由就是，母亲坚守人忙地不荒的观念，种上菜院子里就不会长荒草，绿油油的菜看着总比满地草舒服。葱、蒜、菠菜、西红柿、南瓜、韭菜……一样儿一畦，种了一片。因为母亲要去，我只要在就少不了陪同，慢慢地居然也喜欢上了种菜干农活。

清明节吃过早饭，母亲说去西头院子看看菜，我欣然允诺陪她一起。推开西头的院门，便推开了春天的门，满眼翠绿。葱苗刚刚露出了头，菜地里长了很多白蒿和马齿苋。母亲年龄大了不能久蹲，便指挥我来拔草，葱苗里的、菠菜里的、韭菜里的……地是前几天才浇过的，湿而不粘，刚好适合拔草。头顶是煦暖的春阳，脚下是温润泥土，草根浅浅的还没有深扎，用指甲抠住稍一用劲儿便连根拔了出来。母亲一边收拾着，一边不忘提醒我拔陇上的草。我与母亲一边干着农活儿，一边聊天。喧嚣之外，这里好像另一个世界，安静踏实舒心。

院子西南角有棵香椿树，清明前后都是香椿叶儿最嫩的时候。母亲让我多摘一些，说现在嫩，过几天老了就不好吃了。我捧起一枝，淡淡的香椿味儿，是儿时的味儿，是母亲的味儿，是春天的味儿，是生活的味儿！我在内心感叹，孝顺或许本意就是顺着老人的心意来，让老人活的有价值有尊严。

我把我的感受告诉了在杭州的大哥，约定以后把西头院子重新收拾一下，但这块菜地一定要保留下来。这块菜地是母亲的快乐田，也是我们做子女的活动田。

女娲抟土造人，人在土中刨食，死后又回归尘土。作为一个有孝心的儿女，当感受到老人干农活开心时，你也会喜欢上干农活。因为我们多数人都出身于农民，骨子里依然保留着深深的农民情结。我爱土地，我爱亲情，我喜欢上了干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