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_孙亚玲

  站在阳台北望，小区内那株白得晃眼的梨花，差不多开过一个星期之后，在前天的那个雨夜，凋零了。但紧跟着怒放的，是假山旁边的一树紫荆花，她们繁得如天上星星般打打闹闹，拥挤着，不可一世。在人们的赞美和惊叹中，悄悄地凋谢，留一片碧绿在枝头，抒写着属于她的春秋。

    同样植根在小花园的那片樱花，却在昨夜，迅猛地开放。突如其来，势不可挡，每一朵花朵都挨得密集，挤得实在，而且又没有半片叶子，粉嘟嘟地串成一溜，羞答答地贴在枝身。我下了楼，脚不由自主地被双腿领到了樱花树下。

    适逢周末午后，小花园里人很多，他们各自为伍，自约为伴，练拳的、唱歌的、跳舞的，五花八门。我穿过鹅卵石铺设的小径，踱过修剪整整齐齐的冬青篱笆，就到了樱花林下。

    同样的生长在此处的樱花却不是同一时间绽放。首先开花的那一株已经浓艳得如大片飘零的云朵，有点懒散萎靡，但旁边靠近林子中间的几株，枝头缀的却满是花蕾，粉嫩而含蓄。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才是最好的状态。我静静地站在樱花树下，抬头欣赏着她傲骄的美貌，得出的结论是：比梅花的层次要大，没有桃花的妖娆，花朵如伞形密集式一层一层叠加，缀满枝条，初开时没有绿叶衬托，盛开时如粉红色云彩灿烂。

    樱花自然赏得，但赏花之人也是一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母亲，面目慈祥而可爱，她艰难地抬起胳膊，用颤颤巍巍的食指，笑着在女儿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女儿高兴地搂着母亲的头，亲了亲母亲满是皱褶的脸。

    我一直立于旁边，看着她们母女。

    “你们真幸福。”我羡慕地说着。

    “我妈以前是教师，只要谁表现好，就以刮鼻子奖励。”

    “刚才就是给你的奖励？”

    “是的，妈妈以前总是说，好孩子是需要鼓励的。”

    “有妈妈心疼教导的孩子是块宝。”

    “妈妈养育我们的小，我们就要陪伴她的老。”

    这就是中国孝道，小有所养，老有所依。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老太太听着我们的对话，慢慢地点着头，看着女儿，开心地笑了。

    我突然间想起了我的母亲，她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我们小的时候，也都是她的宝，她也是这样呵护、疼爱我们姊妹的。

    我主动走上前，提出给她们在樱花树下拍张合影留念，记录下这段美好时光。

    走过树荫，沿着樱花小道，脚下软软的，那是香气还未消散的花絮。我好想留住三月，留住三月樱花绽放的美丽季节，留住那一朵朵花开的美好和一个个真实的情景。但我知道，春去秋来，花开花落，逝去的将不再，可生命还得继续，有花开，就有花落。

    抬起脚，迈出步，香气追随在我的身后，樱花在我脚下飞舞，好像重演着当年樱花在枝头飘落的记忆，而这记忆，是流年里的旧时光。

    十多年前那个三月樱花开放的季节，我和闺蜜相约到母校西安交大校园，共赴一段花事。她带着她十二三岁的儿子，我带着我十五六岁的儿子，那天真是巧了，两个孩子心有灵犀，居然都穿着蓝色条绒衫、牛仔裤，连鞋子也差不多一样。孩子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我和闺蜜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西安交大校园的樱花南路和北路，是最佳赏花之地，道路两边，五步一株，株株相连，樱花开时，那紧锁的心扉，也豁然敞开，如按响三月的门铃。远远看去，樱花枝如拱桥般罩在头顶，很是壮观。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儿分离枝头，有的在空中飘起沉浮，有的在风中翻滚坠落，犹如樱花雨般凄美。她们飘得潇洒，落得豪爽，不为谁流连，不为谁驻足。我感叹她们容颜的倾国倾城，也感叹她们的命运。她们的花期非常短，但却将美诠释得如此清丽、透彻。

    樱花片片飞舞飘落，直到枝头换得绿意盎然。一年一年，生生世世辗转轮回，轮回辗转，看遍万千灯火，飘过千百枝头，走过大街小巷，即使化作春泥，来年又是繁花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