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高考_张景录

年年岁岁的高考对于每个参加过高考的人来说都是终生难忘的。尤其是身为农家子弟，能否跳出农门，只有在此一举。而作为父母，那种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迫切心情可想而知。1979年的高考让我终生难忘。临近高考，昔日躁动的校园却变得格外宁静。老师、同学都在拼命地追赶昔日流失的光阴，往往是数学老师尚未下堂，物理老师早已在教室门外等候。五分钟的上厕所时间极为有限，短暂的解手空档，有的同学竟蹲在厕所里打起盹来。

    那年高考前的预考，我没能进入前十名，面色忧愁的老父亲给我讲起曹雪芹举家食粥，写《红楼梦》的故事。他用蒲松龄的“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的长联勉励我，我暗下决心，了却父亲望子成龙的夙愿。

    紧张的高考复习使我每天全身心投入，机械而又单调地运作在教室、食堂、厕所三点一线之间，与囚徒的生活别无二致。那时的短暂快活，便是一日三餐的长蛇领饭阵势。当阻挡不住的考期悄然而至时，一种捉摸不透的森严与紧张气氛笼罩在整个校园里。那时是高考前填报志愿，高考志愿书下发之后，全家人围坐在暗黄的电灯下，翻看着名目繁多的各类院校，几双眼睛在字里行间徘徊。母亲说：“咱报大专吧，那大学四年至少得花两三千元，咱上不起……”在父母亲的劝导下，我在报考栏里工整地写下“师范学校”的字样。

    高考前夕，校长亲自带队，我们在新城小学住宿。那天上午，父亲从三十里外的家里步行赶来，给我怀中塞了两块热乎乎的饼子，把从邻居家借来的皱巴巴的五元钱装到我的衣兜，颤微微地说：“娃啊，不易呀，这是你花婶卖鸡蛋攒下的五元钱。要记住：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知道，这几年父亲外债累累，唉，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到父亲挎包中龟裂的玉米馍和几根大葱，我知道父亲还没吃饭，眼前的父亲竟与朱自清笔下的老父亲别无二致，我眼中不觉流下苦涩的泪水。

    三天的高考匆匆而过，我一个人坐在家里静等消息。7月等8月，8月等9月，一切都化为泡影。大专院校录取的同学纷纷进了校门，我发疯似得在河滩、沟坡狂奔着。每当走过街巷，总觉得有无数双利剑般的冷眼在穿刺我干瘦的脊梁，我无地自容，我自愧难当，我度日如年。晚上，父亲对我说：“打起精神来，再补习他一年。正好咱家那头猪明天就要出槽，等卖了钱，咱上河津中学补习。哎，咱家辈世是睁眼瞎，下辈就指望你了。”

    那年10月3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正当我扛起铺盖，准备去河津中学上补习班的时候，邮递员忽然送来一封挂号信。我以为又是杂志社的退稿，匆匆签了名，但拆开信封，里面竟是一张盖有鲜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我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给父母念起了“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的全文。父母亲乐得几乎合不拢嘴，就连街巷邻居看我们一家人的眼光也觉得不一样了。

    时节更迭，寒来暑去。每逢高考时节，总会使我想起那段苦涩的高考，目睹已经夷为平地当初上高中时的黄村中学，耳畔总会不由响起昔日的朗朗书声，而寒窗苦读的情景也会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