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的静默_卫泳涛

   这架茁壮遒劲、盘曲缠绕的紫藤树萝，龙形蛇步、螺旋攀爬、尽情舒展，织出一张奇异的网，几乎铺满了一层层教室的窗口和教学楼的顶层。

    他常常站在教学楼前注视那匍匐在半空中的紫藤萝，读其谦卑，读其素雅，读其静默。

    早春季节，桃花红了，梨花白了，杨柳绿了。但这架紫藤的根还是粗砺而苍老，杆还是弯曲且黯淡，枝还是错综又凌乱，肌肤依然是粗糙和皲裂，在百花争艳面前显得黯然失色。是不愿与杨柳争春、百卉争宠，还是坚守向上的追求，默默积蓄力量，为明天的萌发吸纳更多的地气和阳光呢？两三周过后，在突如其来的一场春雨后，桃李落了容颜，满地残红、遍地白殇。这时紫藤花却在不经意的雨后几天渐渐开满了整个枝头，犹如一盏盏小灯笼，又像一串串熟透了的葡萄，更像一片片紫微微的祥云，开得空幽绚烂，开得含蓄内敛，开得高洁典雅，那清甜馥郁的淡淡清香飘散在校园，让人闻之神宁气爽，如入梦境，旁念顿消，只觉岁月悠悠，时光静好。

    初夏，紫藤花儿都藏了起来，长势旺盛的翡翠般的叶子爬满了藤架，绿缠绕着绿，绿堆砌着绿，绿重叠着绿，茂密得密不透风，简直像一条绿色的瀑布，把鲜活的生命力展现在校园。果子也长出来了，像一把把弯弯的刀豆，微风吹拂，跳跃摇摆，更像一条条鲤鱼，在瀑布中腾跃。盛夏的阳光穿过碧绿的枝叶的空隙，漏下点点滴滴，在教室的窗台上晃晃悠悠，师生心中的闷热渐渐消去，仿佛感到满眼绿色带来的无限清凉。夏夜，月色如水，连同教师办公室的灯光，缓缓游弋在静默无语的紫藤花影，摇醒了校园一湾温暖的梦境。

    窗外是秋天最美的天空。气温恰到好处，阳光还算温暖，风吹得轻柔。间或有鸟的啁啾，清脆着，宛转着，紫藤叶一样撒落下来。孩子们从藤架下路过，捡起一片叶子嗅嗅，走几步忍不住再捡起一片，走远了，再掉过头补上一眼，那紫藤叶的馨香，还久久地留在手上。回到教室，孩子们一定会把这满眼金黄的叶子写进多彩的童话。

    冬天的紫藤绿叶在严寒中几乎全枯萎了，坦坦荡荡地暴露出光秃秃的藤枝，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但它没有一丝的忧伤，没有一点的退却，不假伪饰，自然本真，心地坦然，也照样不失往日的坚韧。它们的藤枝紧紧地缠绕着，不离不弃，簇拥在教学楼前。蛰伏的生命力，在萧索、单调、落拓里，流过冰冻尘封的冬日，流过漫长的沉寂，默默孕育每一次春天的萌动。

    这架紫藤粗砺的树根就盘曲在他办公室窗下，暗褐色的树干沿着窗口攀爬而上。多年来，他习惯于立在教学楼前和紫藤萝下的窗口，无论职业多么疲累，内心多么浮躁，这时都会安静下来，忘了忧伤，忘了惆怅，忘了自卑，静默如窗前的藤萝。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教学楼前。他有着紫藤根一样的肤色，紫藤杆一样的身材，紫藤花一样的笑容，和蔼温润，笑脸咪咪，笑得人心里绿草茵茵。他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把话说得像他的年龄一样不急不躁。他说他在这个学校工作了20多年了，眼看着这个校园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美。一看到盛开的紫藤花，他就好像看到学生们一张张绽放的笑脸，茂密的紫藤叶让他激起对这所富有活力的校园的热爱，冬日的紫藤更让他产生作为教师华美落尽仍坚韧的忘我奉献的无悔。紫藤春的萌生、夏的繁茂、秋的斑斓、冬的静默，都清晰地描摹在他的心中。

    这世上，总有一些树，让人一见喜欢。如同世上总有一些好人，在支撑着这个世界的美好，让人心念转动、眼睛濡湿。

    又一次见他是在他办公室。暖阳透过窗前的树叶照射在办公桌上，窗上像是挂上了一条紫藤萝窗纱，风吹帘动，在这里办公，整个人都是轻逸优雅的，寻常日子也这样旖旎生动起来。他没有想过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迷恋紫藤，迷恋紫藤树下的环境，也没想过自己业余时间会走上写作的路，只是单纯地欣赏着、迷恋着、挚爱着。对故乡的热恋，对亲情的感恩，对乡民的眷恋，对乡俗的回味，对工作的热情，都在这紫藤萝窗前办公桌上幻化成文字，生成各种体裁，像紫藤花一样默默散发着生命的馨香。这些年来，他发表的文章已达数百篇，大多是采撷平常工作和生活的叶片，将它们汇集起来，就让人看到了一大片令人欣幸的葳蕤。

    他推开办公室窗子，清风徐来，心中激荡着花香书香。他有一个不喧哗、不浮躁、不张扬的笔名，叫清风。他喜欢站在紫藤萝下的窗口构思，每根长满绿叶的藤枝，每一次花开花落，都会使他有着藤条一样清晰的思路和春花般灿烂的梦想。他对我说，如果把这架紫藤比喻成这所美丽的太华校园，那么他就是整架藤萝的一根攀缘向上的枝条。与这架紫藤树为邻，在如此纯粹和宁静的环境下学习和工作，他感到很惬意，很幸运，很富有，会让人精神明亮。每次与紫藤对视，都意味着一场相遇，意味着一次洗礼，一次被照耀和沐浴的仪式，它赋予生命以新的索引、感知，新的闪念、启示，让自己适时地避开车马喧闹世事纷争，成全一颗拙朴本真的心。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棵树，从生根、发芽，到长叶、结实，有很多人，在用一生的时间，与它默默相守。

    静默相看两不厌，只因心中有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