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核桃，夹巴巴_胡春良

家乡有句俗话：“夹巴巴核桃打着吃。”这核桃有夹的，有绵的。夹的，仁很难从壳中剥出来，要把壳敲得很碎才艰难剥出；绵核桃呢，仁则很容易剥出，所以受到人们特别的喜欢。大山里哪棵核桃树是绵的、哪棵是夹的，人们都很清楚。说来也怪，也许夹巴巴核桃知道人们不喜欢它，大多数都拼命结果子，几乎每年都果实累累，以产量赢得人们的在乎。

家乡的核桃分家核桃和山核桃。家核桃不管是绵的还是夹的，都会被人们精心采收，但是自己用或送亲友只选上好的绵核桃。核桃可以卖钱，是山里人家的一项重要收入。山核桃呢，往往是长在深山，尽管果实累累，也少有人问津。如果论“夹”呢，没有什么核桃能出山核桃之右。山核桃究竟有多“夹”，我可以举两个例子。

山核桃成熟后，我在童年放牛时会拣些上好的山核桃，放在大石头上的窝窝里，用斧头使劲砸，砸开厚厚的壳，才获取少得可怜的一点仁，但那仁的确香啊。你没有十下八下，根本砸不开，而且一不小心不仅砸不开，还会飞出去。所以童年时，不是特别无聊，小孩子争强好胜比谁斧头砸得准而狠，是轻易不会砸山核桃的。

另一个例子则是山核桃“硬”坏了榨油机。话说这山核桃尽管太硬太夹，仁又少，但是仁含油率确实高，一位乡亲对着山里太多的山核桃动起了心思。要知道童年时山里穷啊，油特别缺，有许多家庭一年才吃五斤油。那位乡亲采拾了许多山核桃到城里去榨油，居然连榨油机也“榨”不了，把人家机器给弄坏了，油坊主人说什么也不肯再“榨”了。从此，乡亲们再没人动山核桃榨油的心思了。山核桃任性地处于自生自灭的落寞、逍遥境地。

山核桃和家核桃不同，它的果实是串生的，一串一串挂在高高的枝头，很是壮观。一般一串十颗左右，童年时遇到过最多的竟然多达二十二颗。那串串山核桃，是我们放牛时消遣的对象，往往会扔石块砸，看谁能砸中，看谁打下来的核桃多。那山核桃树干高达三四十米，很常见，树干也很光滑，也少杈枝，所以孩童有时候就比赛谁爬得高，谁能采摘到高高树冠上的山核桃。当然，山核桃对于我们来说是没有用的，采来也就顺手扔了。

山核桃树生命力极其顽强，往往是扎堆挤满一面坡或者一条沟，树皮呈灰白色，叶落后白白的一大片，很是壮观。人们尽管不喜欢山核桃，但还是比较喜欢山核桃树的。它直直的树干，可以被人们用来做家具。有时，人们也会剥下树皮做天然引水渠，把河水或泉水引灌到地里，或者把山泉引到家里。直直的小树干，人们会砍来做锨把或是杈把，特别是杈把用得最多，因为其木质韧而轻。山核桃树分杈很有规律，人们往往找到三股或五股分杈的，砍回来在柴火灰中烘烤，然后握整成木杈，碾麦时翻场、起场都可使用。轻便的木杈比买来的钢杈还受欢迎。

山核桃树像故人一样生长在记忆里，同童年一样让人怀想。离乡太久，那一片片山核桃林熟悉、清晰，却又渐渐模糊。每次匆匆返乡又匆匆离去，难得去山上看看童年的山核桃林。一次回乡，发现表哥地里栽了一棵山核桃树，有些纳闷，一问却大有名堂。

家乡有名的山，一是莲花台，二是假宝山。这棵山核桃树居然是表哥从莲花台脚下麦见地的山沟里移栽来的，离村有几十里。这棵树是表哥寻访了好几年才找到的，据说移栽回来第一年挂了五个果，每个果竟然卖了200元！

原来山核桃除了长的，还有一种圆的，童年时从没见过圆的，也不知道有圆的。这圆的个大、纹深，这些年深受城里人喜爱，用来收藏把玩。人们便在大山里到处找，居然真的找到了上好的圆山核桃。脑子灵光的表哥于是移栽回来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成活了，挂果了，成为他新的希望。他告诉我，他试验将这山核桃树枝嫁接到家核桃树上，如果成功，那么将是山乡一条种植致富的新门路。能让乡邻致富，我很开心，同时还听说乡邻也采摘长的山核桃，挑选个大造型好的卖到城里去。

夹巴巴的山核桃没有人在乎，但它有个性，它在坚守。同样是夹巴巴的圆山核桃，因其特别的造型和纹理，被人钟爱。这样说来，家乡倒是挺“哲理”的。人生不也一样吗？个性坚守，有时是尊严，也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