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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回乡散记 _谷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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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18 11: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距上次回家已经两年半了,好几次有回去的冲动,皆因各种理由都没成行。

坐在高铁上,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山脉绵延起伏,藏匿在千万条沟壑里的杨树,像手持利器的士兵,斗志昂扬,迅速向后呼啸而去。层层梯田还没有被种上庄稼,满目褐色。偶有成片的桃花,放肆地开遍了一座座山峰,像火一样,燃红了春天的眼。

回到家吃完饭,天色已黄昏,我独自出了门向村西走去。走到老家的位置,老院子已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了,老房子没了,大杏树不见了踪影,徒然感觉对老院子的记忆被连根拔起,从此再无老院子,心里不免唏嘘!

继续向西走,人烟渐渐稀少。我喜欢走在荒凉的村西。多少次梦中的故乡,就是杂草丛生的老院落,丢失了门窗的窑洞,坍塌的土墙,弯弯曲曲的土路。我不属于热闹喧哗的新村庄,总是活在历史的记忆中。在这些破败的院落里,偶有一两户没有搬走的人家,留下来的是几位古稀老者。在这远离新居的地方,有人建了鸡房盖了羊圈,此起彼伏的鸡鸣和咩咩声打破了宁静。

路上遇见一个小我十几岁的年轻人,他迟疑地看着我:“你也是咱村的?”我的大脑极速运转,搜索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家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最终没想起他的名字。“我是旭鹏他哥,这是谁家的院子?很长时间没回来,想不起来了。”我这脑袋不记事,他刚说了一遍,转眼我就把院落主人的名字忘到爪哇国去了。我用手拔开枯草,推开虚掩的院门,踏进院子,耧、犁、耙等农具靠在墙上。很久没看到这些农耕时代的工具了,如今集体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立刻想起幼时跟着父母春耕秋收的繁忙情景。

我推开房门,屋里立着木柜,柜门装着一面镜子,柜子里堆着旧衣服,屋里一片狼藉。在久无人迹的屋里待了片刻,感觉瘆得慌,匆匆走了出来,慌乱中差点被脚下的脸盆绊倒。水瓮、碌碡七扭八歪散落在院里,也许下次回来就看不到这些老物件了。出了院门,天已黑,眼前的路几乎看不清了,我便摸着黑回家了。

次日起床后又迫不及待走出家门。六点多的清晨,路上鲜有行人,公路两旁的杨树抽枝散叶了,嫩嫩的树叶舒展开,别有一番韵味。我看到了一望无垠的麦田。春阳普照,绿油油的麦苗看起来愈发悦目。两年多了,整日穿梭于钢筋水泥中,能看到如此宽阔的麦绿真是奢望。我蹲下身,不由自主抚摸着麦苗,清凉润泽。麦苗的叶尖上闪耀着露珠,如颗颗晶莹的珍珠,让人感受到一种诗意的美。仰望着天空,几只燕子一闪而过。

我顺着麦田继续走着,黄灿灿的油菜花、粉红的桃花、碧绿的麦田,黄红绿交相辉映,分外妖娆!大自然这位画师饱蘸七彩浓墨给我们绘就了一幅巨型油画。走着走着,远远望见在麦田里隆起了几座新坟,插在坟头上的纸幡格外刺眼。我久不在家,不知道这些黄土下埋着谁的亲人,但都是我的乡亲。

我早上看见母亲忙碌着上坟的事,她在提盒里放着葱、放上莲菜,再放上一盘凉面、一盘豆芽、几个枣蛋。我们到了坟地后,叔叔婶婶姑姑陆续赶来。坟堆早被夷为平地了,记不清哪个是祖爷爷祖奶奶和爷爷奶奶的坟了,叔叔凭记忆给先辈各自的坟茔插上彩旗。父亲跪在前排,边烧纸边埋豆芽,几个小孩子在坟前滚枣蛋。我看着纸钱慢慢化为灰烬,默默回忆着爷爷奶奶生前的点滴记忆!

回来的这几天,我时不时望着榆树上的榆钱。吃榆钱菜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但一想起美味的榆钱菜,还是不由得就垂涎欲滴。母亲总说冰箱里有排骨,想给我拿出来炖,我说:“就是想吃榆钱菜。”母亲听后,便同父亲商量摘榆钱的事。

上完坟,我出去了一会,父母亲骑着电三轮去村南沟里摘了满满两袋子榆钱。我择去榆钱里的碎枝,用筛子筛去其他杂质,用清水淘洗了几遍。母亲在榆钱里拌上白面碱面等,父亲在院里生着火。炊烟袅袅,一家人围在一起拉着家常,这才是我熟悉的农家生活。小时候家里清贫,啥季节吃啥野菜,荠菜、榆钱菜、槐花菜、苜蓿菜等,从春吃到秋,大自然赐予的美味让父母把日子过得也算活色生香。

片刻工夫,榆钱菜出锅了,榆钱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盛了一碗猛吃起来。吃榆钱菜,什么佐料都不用放,单那淡淡的甜味,便彻底征服了我的味蕾。我吃了一碗不过瘾,又盛了一碗,直把肚皮撑圆了,才放下筷子。好久没有如此贪吃美食了!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又要走了,我联系了文友张莉老师。张老师很细心,她的单位订了几份《运城日报》,2月2日她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我细细看了一眼,原来是我的散文《故乡的麻花》在《运城日报》上发表了,她特意给我留了几份当天的报纸。2月14日,我的文章《韭菜花、石碾子、罐头瓶》又发表了。她告诉我她们单位的地址,结果我下错了站。好在只有几百米距离,我步行了过去。这里虽然是故乡,但哪哪都不熟悉,我感觉自己是故乡的客人,每次都是匆匆来去。我与张老师素昧平生,但我感激她的这份善举!

絮絮叨叨写了这么多,就是想在心里留住一些记忆。高铁驶离了故乡的站台。我从懵懂少年,背负着简易的行李,一次次奔赴梦想,寒来暑往几十载,车窗里的我青丝变白发,车窗外的花开了又落。列车载着我穿越了沟壑,穿越了河流,穿越了大平原。我拖着疲惫的中年身躯,像一个在故乡异乡间摇来晃去不知停息的钟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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