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京（Kyung-Pil Kim）：韩国数字经济中的劳资斗争

      韩国国会哪个政党都会站企业一边。Naver和Kakao工人以新方式组建工会，对抗公司分而治之的战略

　　​作者：金京（Kyung-Pil Kim）

　　译者：春雨，王浩，钱达，子山



　　KakaoTalk图标与火焰 来源Kakao公司https://seeklogo.com/vector-logo/355085/kakaotalk, Public Domain,Link

　　2022年10月15日，韩国数字平台公司Kakao，突然因数据中心发生火灾而无法提供服务，给人们带来了严重的不便。几乎所有韩国人都在手机上用的社交软件KakaoTalk，也停止了工作。此外，日常生活的许多方面，如工作、游戏、漫画、音乐、交通、消费和金融，都中断了一到几天。韩国人现在意识到，Kakao主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和数字经济。另一家大型数字平台公司Naver于2015年进入韩国市值前十名，并于2021年成为市值第三大公司。本文的第一个目标是确定Naver和Kakao是如何主导韩国数字经济的。

　　随着Naver和Kakao成为各个行业的主导者，他们在每个行业都有数十家附属公司，韩国出现了关于新财阀出现的讨论。财阀——如三星、现代、SK或LG——是一个多元化的大型企业集团，由所有者及其家族统治，Naver和Kakao的管理风格似乎是典型的财阀风格。2019年，韩国公平贸易委员会将Kakao指定为受相互投资限制的企业集团；Naver在2021年也是如此。然而，目前尚不清楚Naver和Kakao是否应该被视为新的财阀。因此，本文的第二个目的是澄清这两个企业与财阀的异同。

　　尽管在信息技术公司或数字平台公司组建工会很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Naver和Kakao的工人已经组织起来了。2018年，这些员工组建了包括多个上述企业附属公司的集团级工会。与所有国家的平台公司一样，与这些公司收入或市值相比，这些公司的直接员工的数量很少。此外，在韩国，建立涵盖多个附属公司而非单个工作场所或公司的工会是不寻常的。这是因为韩国劳动力市场的高度分散，工资谈判是在个别公司层面进行的，工资是通过将基于资历的工资与基于绩效的工资相结合，而不是基于工作的工资来支付的。本文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目的，是解释Naver和Kakao的劳动控制策略，并描述工会是如何在这些公司中形成和发展的。

平台公司的经济主导

　　数字平台已成为个人和团体，建立和参与各种经济关系和交易的场所。平台公司吸收用户的活动和资源，将其转换为数据，用算法流程进行匹配，并产生收入。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把人类的活动、情感、思想和其他一切都变成了商品；他们不是直接生产商品，而是创造和调解信息、商品和服务交换的市场。因此，一些人用“租金”一词来形容数字平台公司的利润。此外，平台公司的业务在与国家的关系中展开。国家可以在创造和发展新经济部门的市场和商业环境方面发挥关键作用。即使市场已经建立，公司和经济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国家政策和与公司的关系仍然很重要。

　　平台公司提供的基础设施介导了各种用户群体，并在用户依赖这些效应的同时创造了网络效应，导致了强烈的垄断倾向。平台公司没有专注于短期利润或降低负债率，而是表现出强大的增长导向，努力确保市场主导地位。他们试图通过降低或取消服务或商品的价格，来吸引广泛的用户，在一方面提高不同服务或商品价格，另一方面弥补降价或清仓造成的损失。这是通过一个核心架构来实现的，该架构旨在管理交互的可能性。这些特性使平台成为提取和控制数据的关键业务模型。当平台越来越受欢迎时，用户可以从更低的价格和获得更多数据驱动的服务中受益。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市场围绕一个平台进行整合。

　　平台公司的数字经济主导地位的特点是，它们能够创建经济关系和交易网站，最大限度地吸收用户活动和资源，从而在数字市场中获得垄断地位。两个因素具体解释了平台公司的主导地位。第一个因素是业务的多样化。为了让人们留在他们的平台上，吸收他们的活动和资源，公司必须在激烈的竞争中不断创新他们的服务、内容和技术。平台公司在尽可能多的领域提供服务和内容，以获得垄断地位并获得利润和市场的支配地位。换言之，公司可以通过调动资源和资产进入与其平台相关的其他业务领域，来部署多元化战略。他们可以通过从现有集团中剥离新公司，或创建子公司以及收购其他公司来实现这一点。

　　第二个因素是公司治理，它关系到公司的权力和责任，与经营业绩和利润分配密切相关。此外，公司治理与公司多元化和劳动力管理有关，是理解平台公司数字经济优势战略的关键因素。公司的所有权和经营权是否分离，集团附属公司是否可以自主运营，对于描述数字经济主导地位的形式和动态非常重要。财阀是韩国具有代表性的企业结构，其特点是由所有者及其家族拥有和控制的高度多元化的公司集团。他们在各个领域积累资本，通过控制多家子公司控制韩国经济。Naver和Kakao的支配结构虽然与财阀相似，但也存在一些差异。然而，多元化和治理的性质和变化并不仅仅取决于公司的意愿和战略，而可能因政府法规而异。

　　平台公司在数字经济中的主导地位与对劳动力的控制有关。研究人员分析的平台劳动是“一种使用在线平台，使组织或个人能够访问其他组织或个人，以解决问题或提供服务以换取报酬的就业形式”。然而，其他类型的劳动力也与平台公司有关，包括这些公司直接雇佣的工人。控制这些劳动力对公司的业绩和主导地位至关重要。在解释平台公司的用工控制时，工人待遇、工作时间、雇佣稳定性等劳资关系中讨论的因素是重要的;组织方式也应当被考虑。在这些方面，企业和劳动者的利益经常发生冲突。如果工资制度偏向企业利润，就业不稳定，劳动强度高，工作时间长，独裁的组织方式，沟通不清，就会发生劳动组织和集体行动。

韩国平台经济的兴起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在国家和企业的战略相互作中，韩国的平台经济伴随着技术的发展出现了。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韩国政府推动了信息和通信产业的发展，并与财阀合作进行基础设施的建设。作为1997年危机的应对方案，政府专注于发展信息技术产业并培育创业公司。政府通过激活风险投资市场、提供创业贷款、干预金融市场（韩国证券交易所股票市场，KOSDAQ）等方式帮助创业公司筹集资金，同时建设基础设施使韩国人民能够轻松接入互联网。政府的政策引发了创业泡沫、投资过度和腐败等问题，但确实帮助创建了平台经济。【KOSDAQ（韩国证券交易所股票市场，Korea Securities Dealers Automated Quotations）是韩国的股票交易市场之一。它是韩国证券交易所（Korea Exchange）的子市场，专门为小型和初创企业提供融资和交易平台。——译者注】

　　然而在早期阶段，韩国的平台公司面临着内容和服务缺乏的困难。尽管有很多互联网用户，但韩语网站和内容稀缺，公司无法吸引用户。如Naver和Daum（后来被Kakao收购）等公司照搬PC通信公司的服务和内容，如提供公告板、聊天室和数据室等；通过这种方式，它们吸引了渴望新的沟通和社交方式的年轻用户，这些人在PC上通过基于主题的在线社区交流和分享信息。

　　Naver和Daum创建了网络门户平台，但并没有做搜索引擎的开发，而是把重点放在社区和聊天服务上，通过提供新闻和信息来吸引用户。它们还提供免费的电子邮件和个人博客/主页服务，鼓励用户频繁访问它们的平台并停留更长的时间。Naver和Daum还通过广告、电子商务、游戏和销售其他内容来获得利润。随着用户活动增加，它们才开发了自己的搜索引擎，并成为韩国互联网和平台的早期标准，通过网络效应吸收了几乎所有的信息。网站和门户之外的平台成为门户的内容和服务提供者，进一步加强了门户的影响力。

　　2007年，iPhone在美国推出，并于2009年11月开始在韩国销售。新市场的出现为Naver和Daum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潜在危险。如果它们不能迅速适应新的数字生态系统，它们的主导地位可能会消失。智能手机的普及也助推了Kakao等新公司的快速增长。

智能手机的普及和政府支持

　　智能手机迅速普及。2010年3月，Kakao推出了移动通信应用KakaoTalk，提供免费的使用和移动群聊服务，到2013年7月已吸引了一亿多用户，成为完全取代WhatsApp的主导者。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使用智能手机，平台公司能够将几乎所有人类活动量化并收集为数据。其结果是公司的盈利机会大幅增加。Naver和Kakao试图最大程度地吸纳用户的活动和资源。它们的目标是整合商品的分销和消费，提供各种组合服务，并投入最大资源来垄断所有相关市场。一旦一个平台企业成为头号玩家，由于网络效应，它可以保持其主导地位。Naver和Kakao在许多服务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将人们连接在一起，扩展到新领域，并使用户能够在其平台上进行所有移动活动。

　　政府积极支持平台公司，认为培育平台经济对于实现经济增长、提高国家在全球市场中的竞争力至关重要。与平台公司相关的大多数政策都时在产业发展或经济增长的背景下制定的。政府支持公司以避免落后于包括美国在内的外国竞争对手。即使在2010年代之后，政府仍在建立平台经济发展所需的基础设施，进行资金支持，并致力于放松管制。这种态度体现在政府于2020年发布的韩国新政策中。政府将其定义为克服COVID-19危机、引领全球经济的发展战略。其中之一数字新政策，计划由政府创建一个数字网络人工智能系统（对于平台经济至关重要），并在政府领导下收集数据以实现资本积累和治理。

　　尽管政府最初没有对平台公司进行任何监管，但在两家公司已经主导了数字经济、扩张和垄断问题开始出现时，政府开始引入监管措施。政府将Kakao（2016年）和Naver（2017年）指定为需要对总资产进行披露的企业集团。此外，政府还将Kakao（2019年）和Naver（2021年）指定为限制相互投资的企业集团，以抑制它们的所有权和控制集中。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尚未建立监督平台公司垄断或监管其市场主导地位滥用的制度，它仅仅是对市场主导地位的滥用行为进行罚款或发布纠正命令，禁止利用选举权问题进行获利。

Naver和Kakao的对策
Naver的分拆策略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Naver将业务扩展到与其现有运营领域相邻的领域。从所占份额超过50％韩国搜索市场开始，他们扩展到购物、音乐、网络漫画和小说等领域，并进入了数字金融服务和云领域。在扩张时，Naver首先在公司内部创建了一个相关组织，即公司内部的子公司，当其变得具有竞争力时，将其拆分为独立的公司。Naver的业务重要部门，如网络漫画和Naver Pay，都是通过公司内部子公司的方式发展起来的。Naver的拆分、合并和收购都是由上层管理层做出的决策。当管理层决定启动新的子公司时，Naver会确保获得该子公司大部分股份的所有权。

　　Naver在韩国的国内子公司数量从2002年的12家增加到2017年的71家；经过调整，到2020年为43家，2022年为45家。Naver通过拆分、合并和收购在五个主要领域开展业务。第一个领域是搜索平台，Naver依靠其强大的搜索市场占有率、并通过搜索和展示广告业务获得其总营业利润的40％以上。第二个领域是商务。Naver通过广告、经纪、销售和会员服务获得其总营业利润的20％以上。截至2022年，Naver在韩国电子商务市场上的交易金额份额排名第一。此外，Naver将其主要服务打包成付费的会员服务，自2020年推出以来发展迅速，到2023年2月已达到1000万用户。

　　第三个领域是金融科技。Naver通过向中小企业和商户的提供的金融服务以及韩国最大的简易支付服务Naver Pay获得其总营业利润的约14％。Naver将其在购物业务中的优势与金融相结合，在产生收入的同时收集大量的数据，如消费者购买模式等。第四个领域是内容。Naver通过网络漫画、网络小说和音乐等服务获得其约15％的营业利润。借鉴早期网络漫画的成功经验，Naver收购了网络小说公司Wattpad，并于2021年成为全球第一的讲故事平台。它还通过拆分进军视频通信和虚拟形象服务。第五个领域是云计算，占Naver总营业收入的约4.9％。

　　Naver还在海外开展业务，其中日本是其核心地区。虽然Naver在韩国移动通信市场面临困难，并最终输给了Kakao，但在2011年推出的Line取得了巨大成功，在比韩国市场大得多日本成为领先的通信应用程序。2021年，Naver通过与日本最大的门户平台公司雅虎日本整合，成立了日本最大的平台公司A Holdings，来对抗美国和中国的平台公司，并巩固其在日本市场的主导地位。Naver还在东南亚市场扩张，并利用Line在日本和亚洲市场开展互联网银行业务，而这在韩国是无法实现的。

Kakao的并购战略
　　Kakao在KakaoTalk上增加了新的服务，扩大了业务范围。韩国几乎所有的智能手机用户都在使用KakaoTalk，而且几乎是所有在线服务的潜在客户，因此Kakao正在努力扩大业务。2012年7月，Kakao模仿Facebook和Myspace的社交游戏商业模式，推出了一款名为《Anipang》的游戏，并取得了巨大成功，首次实现盈利。与Naver不同的是，Kakao在国内拥有领先地位，海外销售额相对较少，因此专注于国内市场。

　　虽然Kakao也引入了“公司中的公司”制度，但主要是通过几次大规模的合并和收购来增强其在数字经济中的主导地位。2014年，Kakao收购了从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在韩国领先的平台公司Daum。然后，在2016年，他们收购了韩国最大的音乐服务公司Loen Entertainment。通过这些收购，Kakao增加了现金流、收入和营业利润。Kakao迅速收购了拥有技术和专业知识的初创企业和公司。从2016年到2019年8月，Kakao以合并附属公司标准收购了47家企业，在韩国500强企业中排名第一，投资额排名第六。因此，Kakao的子公司从2016年的45家迅速增加到2018年的72家、2020年的97家、2021年的118家、2015年的136家。

　　Kakao的业务分为平台领域(2021年占总收入的52.8%)和内容领域(47.2%)。截至2021年12月，KakaoTalk在韩国市场的服务使用时间占95%，Kakao通过广告、产品销售和中介创造了收入。它还通过Daum做广告。此外，通过KakaoT和Kakao Navi等附属公司，Kakao垄断了自己在中介领域的地位，并创造了收入。它为出租车、专车服务、停车和自行车租赁等服务提供平台并赚取佣金。Kakao在2014年和2017年推出了Kakao Pay及其金融子公司，并收集用户数据并产生财务收入。Kakao Pay是韩国国内最早推出的移动支付服务，在移动汇款领域的使用率最高，Kakao银行也成长为首屈一指的网上银行。

　　音乐行业代表着内容行业。Kakao于2016年收购的音乐平台Melon，截至2021年12月，根据平均独立访客计算，占据了韩国市场的一半份额。它还收购了网络小说服务Radish，并通过Kakao Page、Kakao Webtoon和由Kakao的日本子公司运营的漫画平台Piccoma销售内容订阅。此外，Kakao还开发游戏内容，通过渠道和发行方式与附属公司合作，创造收益，并通过艺人经纪活动和视频内容策划制作等赚取利润。

Naver和Kakao的支配结构与财阀
　　虽然Naver经营着许多子公司，但它实际上是由其创始人李海镇(Hae-jin Lee)控制的。Lee不是首席执行官或注册董事，而是全球投资官。此外，他只持有Naver集团的实际控股公司Naver Corporation的3.7%左右的股份。虽然这是最高的个人持股比例，但低于韩国国家养老基金或外国机构投资者的持股比例。

　　为了解决股权不足的问题，Naver采用了三种策略：（1）与国内公司进行股权互换，（2）通过Naver的海外子公司间接控制国内子公司，以及（3）利用库存股。Naver通过与Mirae Asset、CJ、Hive、E-Art和Shinsegae International等公司的股权互换，增加了友好的所有权。该公司通过其美国实体网络卡通娱乐（Webtoon Entertainment）对韩国内容附属公司实施了控制。此外，通过与软银合作成立的A Holdings，它获得了Line Corporation的股份，并对国内附属公司行使了控制权。截至2022年第三季度，Naver的库存股占8.58%。

　　通过这些措施，李自2001年8月以来一直保持着最大股东的地位，并获得了对整个集团的控制权。Naver公司拥有主要的附属公司，这些附属公司持有其他公司的股份，形成了集团治理结构。韩国公平贸易委员会（Korea Fair Trade Commission）将李指定为Naver的所谓代名人，这承认了他对整个Naver集团的实质性直接控制，以及对关键人事任命和重大决策过程的影响。

　　与Naver一样，Kakao实际上由其创始人金范秀(Beom-suKim)控制。和李一样，金从未担任过Kakao首席执行官的职位。他在2022年3月之前一直担任Kakao董事会主席，此后只担任了Kakao未来计划中心代表和Piccoma内部董事。但是，Kakao的共同首席执行官(ceo)和主要子公司的社长等经营团队与创始人有着血缘、学校、工作上的联系。

　　截止到2022年第3季度(7~9月)，金会长持有Kakao13.3%的股份，Kcube控股持有10.5%的股份。考虑到Kakao的大股东韩国国家养老基金和腾讯各持有5%多一点的股份，小股东占多数，合计持股比例接近24%，这一比例很高。

　　Kakao是一家上市公司，控制着多家子公司。2022年，它成为16家主要附属公司的最大股东，这些公司形成了一个结构，在该结构中，它们持有其余Kakao附属公司的股份。因此，垂直整合的娱乐、游戏和移动行业控制着二十到五十个子公司。韩国公平贸易委员会在2016年指定金为Kakao的代名人，比Naver早一年，判断他控制着整个Kakao集团。

　　金通过其个人股份和Kcube的股份统治着Kakao，Kcube是一家投资和金融公司，金的哥哥在2021年之前一直担任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此外，金和他的妻子是四人董事会的成员，他们的两个孩子在该公司工作。这导致人们批评Kcube只是金家族控制Kakao集团的一种手段，并怀疑其存在经营权继承的问题和逃税的嫌疑。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和国税厅对此事进行了调查。另外，金会长在2021年2月将Kakao股份赠予妻子和2个子女时，再次引发了人们对家族经营和继承的怀疑。

　　现在我们来看看Naver和Kakao与财阀的异同。财阀的显著特点是所有者及其家族控制着多家子公司。因此，可以从支配结构和多样化角度分析Naver和Kakao。首先，从支配结构上看，Naver和Kakao控制着众多子公司。与财阀类似，这两家公司都没有有效地将所有权和经营权分开。所有者通过控股公司(如Naver、Kakao等大部分财阀)或子公司之间的循环投资(如现代汽车)控制整个集团。然而，也有不同之处。虽然许多财阀仍由所有者及其家族(创始人的子女或孙辈目前控制着几家财阀)共同控制，但这两家平台公司由于其相对较短的历史，并没有表现出这种趋势。Kakao的创始人声称他们不会走这样的道路，尽管Kakao内部的某些事件引起了人们的质疑。

　　第二，在业务多元化方面，它们的业务涉及各个领域，有的甚至拥有一百多家子公司。他们根据历史条件和市场情况改变资本积累的形式，赚取利润。当然，他们在不同的领域开展业务。许多财阀以产业资本的形式积累资本，并以商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形式获取利润。相比之下，Naver和Kakao通过吸收用户活动和资源，形成和中介市场，或通过金融资本获得利润，而不是直接生产或分销。

Naver和Kakao的劳动力控制与工会的形成和发展
　　劳动力控制对于Naver和Kakao的资本积累至关重要，并且与他们的经济统治战略密切相关。他们的劳动力控制方式具有三大特点。

　　首先，他们分化并统治工人。

　　两家公司都在总部各部门之间以及附属公司之间进行积极的协作和联系。附属子公司通常只接受更高级别附属公司的服务，而不是开展自己的业务。然而，Naver和Kakao为每个子公司设定了不同的工资、工作时间、企业福利制度和就业稳定性，这使得它们能够降低工资和管理成本，或者将劳动力管理职责分散化，或者将其转移到其他附属子公司。据一位负责创建Naver工会的人士透露，在总部工作的员工的工资几乎是附属公司员工的两倍，而且激励措施和企业福利也有很大差异。尽管Webtoons、LINE和SNOW等不同业务的附属公司对员工一视同仁，但垂直整合的公司却不然。此外，随着Naver和Kakao扩大其分支机构，对组织频繁进行重组，员工经常（而且往往是不情愿地）更换职位。增加关联公司数量并创建控股公司结构来控制所有关联公司，不仅是他们的数字经济主导战略，也是他们的核心战略。这也是创始人的群体统治策略和劳动力控制策略。

　　其次，他们对劳动力进行权威控制。

　　早些时候，Naver和Kakao声称要创建横向组织文化并促进成员之间的顺畅沟通，并且他们今天仍然继续这样做。然而，随着创始人开始主导和控制整个集团，他们开始根据与创始人的亲密程度和联系来分配权力。团体内部因学校和地区关系而形成派系，派系之间产生冲突，形成权威的组织文化，阻碍内部沟通。权威控制导致工作场所权力很小的员工受到骚扰和劳动压力。2021年，两家公司都有员工因工作场所骚扰而陷于困境，甚至***。在就业和劳工部针对4,028名Naver员工进行的一项调查中，52.7%的受访者表示，他们在过去六个月中至少经历过一次工作场所骚扰。在某些情况下，工人在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被打耳光，一些工作场所骚扰受害者因未能适当惩罚肇事者而辞职。

　　第三，这些企业不支付承诺的津贴，并强迫员工加班。

　　2021年6月，雇佣劳动部发现Kakao违反工作时间上限制度，强迫孕妇加班。此外，Kakao没有适当支付多名工人的延长工作、过夜工作或假期工作津贴。Kakao的员工声称，公司采用不明确的绩效工资计算方法，不支付公平工资，同时强迫员工长时间工作。Naver的情况也类似。该部透露，Naver也没有适当支付延长工作时间、通宵工作或假日工作津贴，并且不遵守基本的劳动相关规定，例如公司强迫孕妇加班。

　　2020年11月，韩国民主劳总（the Korean Con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KCTU，全国民主劳动组合总联盟）对被称为“韩国硅谷”的京畿道板桥地区的工人工作环境进行了调查，该地区有包括Kakao事实上的总部在内的800多家企业。调查显示30%的工人每周工作时间超过52小时，46%的工人没有获得足够的额外劳动津贴。此外，47%的受访者经历或目睹过工作场所骚扰，包括性骚扰。【the Korean Con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全国民主劳动组合总联盟，对外通常简称为民主劳总，成立于1995年，是左翼工会联盟，与属于右翼工会联盟的韩国劳动组合总联盟（简称韩国劳总）相对立。截至2019年4月，民主劳总共有16个下属组织，组合成员数约为101万4845名。最近情况未查到。——译者注】

　　随着Naver和Kakao的发展，工人们组织起来挑战他们的劳动控制方法。2018年4月，IT行业第一个工会在Naver成立。来自不同附属机构的四个人通过开放的聊天室系统相遇并组建了联盟，在启动后仅四天就聚集了一千名成员。2019年2月20日，他们在参加集体电影放映时进行了业界首次集体罢工。2018年10月，Kakao又成立了一个工会。这些工会的一个独特之处在于，它们包含集团内的多个附属机构，而不是单个公司或工作场所。这是不寻常的，因为韩国的劳资关系不利于这种工会化。韩国劳动力市场高度细分，提供基于年资的薪酬而不是基于工作的薪酬，并采用基于年资的薪酬与基于绩效的薪酬相结合的工资制度。此外，公司层面的工资谈判也很常见。

　　然而，Naver和Kakao的工人以一种新的方式组建工会，以对抗公司的分而治之的战略。工会领导认为，尽管合作单位数量众多、合作频繁，但不同单位的工人待遇却存在差异。他们还因为自己所属的附属机构而感受到强烈的歧视感。他们与工会成员分享了这一认识，并相信为了有效地与管理层解决这些问题，并改善所有工人的条件，需要一个包含多个附属机构的工会。即便存在一定的相似性，Naver和Kakao的一些工人工资高、就业稳定，而另一些工人工资低、工作不稳定，这对所有工人都产生了负面影响。因此，他们认为必须共同战斗，并集中精力与总部谈判，因为总部会发挥控股公司的作用，影响与其他附属公司的谈判。

　　他们还与个别附属公司进行了相应的谈判。工会并没有主张所有附属公司的条件平等，而是共同要求劳工权利，例如休息时间和集团范围内的最低工资。随着工会开始在工作时间、工资和工作环境方面取得改善，Naver工会在2023年增加了23名附属成员。与此同时，Kakao工会最初只有100名成员，现在有超过4000名成员，约占Kakao员工总数的一半。此外，这些工会正试图通过将韩国民主劳总的化学、纺织和食品工人联合会与其他九个IT公司工会结合起来，在行业层面组织斗争。

韩国的经验教训
　　韩国的经验凸显了三个问题。

　　首先是国家政策特点的利弊问题。韩国政府将平台经济和平台企业视为经济增长和提高国家竞争力的手段，大力支持其发展。大多数与平台公司相关的政策都是作为产业政策或经济增长战略的一部分实施的。在国会中，无论哪个政党，议员都会帮助政府和企业，而不是提出批评问题。这些政策有助于创建能够在国内和一些亚洲市场与美国平台公司竞争的韩国公司。然而，他们无法解决网络世界正在转变为企业逐利的场所，一两家公司主导数字市场的问题。由于国家政策偏向企业利益，被动制定企业监管措施，导致除了一两家企业之外的所有经济主体都继续遭受这种状况。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Naver和Kakao管理风格的优缺点。这些公司的创始人控制并主导整个集团，类似于财阀。然而，这种方法的明显优点和缺点是交织在一起的。在这样的公司中，很少有参与者拥有否决权。这样，创始人就可以大胆、快速地做出决定，一旦做出决定，就可以集中、迅速地投入资源。换句话说，如果创始人的决策是理性的，他们就能迅速占领市场，并通过积极的投资产生可观的收入和利润。然而，这种方法也有缺点，例如给管理层带来很高的风险，这不可避免地会导致独裁的组织文化，并可能在创始人卸任后导致严重的所有权和管理问题。Naver和Kakao的方法存在类似遗传特征等的缺点，而且问题仍然是少数公司主导经济。

　　第三个问题是平台公司员工的组织问题。虽然关于平台劳动力的讨论通常集中在与平台相关的零工工人，但那些直接受雇于平台公司并为其创造做出贡献的人的劳动力也必须得到认可。韩国的经验表明，即使在IT行业和控股公司旗下拥有多个附属公司的平台公司，工人也可以建立涵盖企业集团或行业的工会。这很重要，因为在个别公司或工作场所之外建立工会可能极具挑战性。Naver和Kakao的工会工人不仅努力改善各自公司内部的工作条件，而且还努力改善所有附属公司的工作条件。通过与不同分支机构的员工团结一致，他们努力改善整个IT行业的工作条件。

　　金京（Kyung-Pil Kim）是首尔高丽大学社会学系讲师。他的研究重点包括新自由主义、平台经济和军民关系。他最近在《全球化》（Globalizations）（2023年）上发表了一篇题为《2020-2021年韩国新冠肺炎危机与危机管理》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