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喜庆：模范

模 范

□曹喜庆

妻子年轻时也当过模范。

1975年还是在生产大队、生产小队时，和我刚结婚一年的妻子对我说，我们的生产小队评她为生产劳动模范。妻子说这话时，满脸红晕，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说队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羡慕她、尊敬她；还说全生产大队评了10个劳动模范，大队准备给每个模范奖一把钢锨；她说，咱家那把锨早烂得不能用了，刚好给咱家一个生产工具。

女人嘛，通常是：“在娘家是好姑娘，到婆家就成了懒媳妇。”但我妻子不是那样的人，她里外一致，心地善良，干活实在，是大家公认的干家。

自从我们生产大队干部说出奖每个模范一把钢锨的话，妻子日思夜盼得到那把钢锨。她先问大队妇女主任，妇女主任说快了；过几天又问，妇女主任说，前些日子大队研究奖每个模范钢锨，可今年大队穷，分红都没钱。她给妻子说，你等着吧，物质奖励就算了，到时候，给每个模范发一张奖状，也算精神奖励。妻子是个见真的人，之后隔几天就问村妇女主任，妇女主任说，你等着吧，奖状上的字要写得工工整整，飘飘洒洒，咱大队只有村学校教语文的高老师字写得好，不巧这两天高老师病了，等他病好了，再给每个模范发奖状。

过了半个月，妻子见了巷底上小学的李闷呆正背着书包走学校，就问闷呆：“你们高老师病好了吗？”闷呆说“高老师感冒早好了，今早还给我们上课哩。”妻子高兴地找见妇女主任，说学校高老师病好了，大队啥时候给他们发奖状？村妇女主任见我妻子一本正经问奖状的事，就说：“这媳妇把名利看得这么重，都几个月了，大队也不计划发奖状了。到时候，在大队广播上表扬表扬你们。”妻子不死心，见好几天大队广播都不响，就在街上问管大队广播的刘大爷。刘大爷从口袋摸出一支烟，一边点一边给我妻子说：“你不见你家里的灯泡几天都不亮了？县电业局检修哩，停电都几天了。”妻子回家后，无精打采，憋在心里几个月的委屈，彻底释放了出来：“我愿意当这模范？这模范是大伙选我当的！这钢锨，这奖状，这广播，是我问你大队要的？临了，还说我名利思想严重？你叫社员评评这个理？”妻子发了一通火。不知什么原因，没过几天，妻子就缓过神了，和以前一样，在生产队干活照样卖力，不挑肥拣瘦，在家里孝敬公婆，村里人都说我娶下个好媳妇。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天，在某学校上学的孙子回家了，给他奶奶说：“奶奶，我在学校评为模范了，学校奖励了300元，给你！”想不到妻子把300元扔到茶几上，给孙子发火：“小小年纪就钻在钱眼儿里，把你的学习搞好！”孙子莫名其妙，一脸委屈。妻子突然对我说：“这家学校差得多哩，动不动就给娃娃奖钱，他想把咱的孙子引到哪里去？”我也一头雾水，妻子发这无名火，肯定是有原因的。

此时，只有我才知道，妻子大概又想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