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华与他的蒲剧品牌剧目《黄鹤楼》

著名蒲剧表演艺术家、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王艺华从艺50年来，塑造了一大批性格迥异、鲜活灵动的艺术形象，成为文武兼备的蒲苑名家。
王艺华主演的戏很有特点，也精彩迭起。

出于好奇，笔者曾分别询问过几位专业人士和戏迷朋友：“假如从王艺华主演的几十个精品剧目中，选一出戏作为他表演艺术的品牌和标签，该选哪出戏？”他们竟然异口同声地回答：“那还用说，肯定是《黄鹤楼》！”笔者深表赞同的同时，不由得感慨万千。

85版《黄鹤楼》问世36年来，一波三折、戏外有戏、终成品牌的特殊历程闪现脑际，就像发生在昨天。

五中选一 横空出世

85版《黄鹤楼》的问世，有其特殊的背景和环境。

蒲剧是流行于晋陕豫黄河金三角的地方戏，最重要的流行区是运城和临汾两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两地有合有分，形成了蒲剧人才和剧目的交错、重组。1970年“分专”之后十几年间，由于种种原因，临汾明显占据优势，具体表现是1979年国庆30周年献礼演出，临汾的《麟骨床》演到了北京，运城的《港口驿》却止步于省城。加之临汾蒲剧院青年团两位新秀荣获中国戏剧首届梅花奖，使运城方面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厉兵秣马，打造精品，决心在全省振兴戏剧青年团调演中取得佳绩，遂成运城剧团的共识。

1985年秋，当时的运城地区蒲剧团集中全团优秀青年演员，一口气排出了《包公赔情》《打路》《蒋干盗书》《表花》《黄鹤楼》5个折子戏，连演数场，颇受好评。为进一步加强力量，在上级领导大力支持下，排除阻力，该团从各县剧团调回一批精英人才，合力打造了《苏三起解》《柜中缘》《战冀州》《表花》等折子戏。而该团则“五中选一”地推出《黄鹤楼》参赛。

《黄鹤楼》是三国戏，没有旦角，却备受观众青睐。该剧中，三国时代东吴都督周瑜为讨回荆州，宴设黄鹤楼，伏兵楼下，诓刘备过江，逼其写退归文约，并嘱部下没有退归文约、都督令箭不得放行。诸葛亮事先将赤壁破曹祭借东风时携走的令箭装入竹节交付赵云，紧要关头赵云破竹出示，得以脱险。蒲剧名家筱月来、曹锁元等均擅演此剧。

85版《黄鹤楼》由著名导演韩树荆、著名小生曹锁元联合执导，配备了王艺华（饰周瑜）、樊小黑（饰刘备）、郭关明（饰赵云）、张巨（饰鲁肃）的超强阵容。担纲主演《黄鹤楼》时，王艺华年仅28岁。扎实过硬的功底，潇洒帅气的仪表，刚强自信、略带几分冷峻的气质，使他成为扮演周瑜的不二人选。他深入了解历史和剧情，消化导演提示，借鉴前辈表演，深钻细研人物，对邀请刘备过江，设宴热情接待，推杯换盏表象下，剑拔弩张，暗藏杀机，威逼胁迫，必欲讨回荆州的时代背景和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有了准确深刻的认识。从艺以来塑造各类人物的艺术历练，使王艺华表演艺术渐趋成熟，初步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具备了独立思考、创新人物形象和唱腔的能力，从不生搬硬套、机械模仿。

《黄鹤楼》首演时，王艺华扮演的周瑜，戴帅盔，插双翎，玉带蟒袍，仪表堂堂，在众军校簇拥下，在节奏强烈的特定氛围中出场，一个傲视群雄、威风八面的亮相，即赢得碰头彩。一句“大江磅礴腾巨浪”高亢洪亮、声震屋瓦的演唱，摄人魂魄，全场震动。王艺华念白铿锵有力、字字珠玑，表演干净利落、洗炼大方，唱腔字正腔圆、激越昂扬。“刘皇叔你莫要假伤情”的核心唱段声情并茂，韵味浓郁，令观众眼前一亮。

长期以来，观众听到的蒲剧男角唱腔，慷慨激昂者，缺少了抒情优美；嗓音条件优越、擅以本腔演唱者，又少了些雄健阳刚，尤其是嗓音条件较差、被迫以复音、假嗓演唱的唱法，往往出现声嘶力竭的“喊戏”“嚎戏”现象，令观众很不舒服。什么时候出现一种取长补短、将各种唱法优势融汇其中的新唱法，成为观众的心理诉求和热切期待。

王艺华嗓音特殊，音质纯净，高音绝佳，“气足堂响”，富有激情，放高腔猛提音高时的真假嗓音无缝衔接，过渡自然，慷慨激昂之中蕴涵优美，豪放激扬而不失抒情，达到刚柔相济的唯美境界。“王艺华唱腔”很快就确立了他蒲剧男角的“霸主地位”，令观众眼前一亮，精神大为振奋。《黄鹤楼》的成功，初步展现了王艺华艺术创新和创腔能力，已经具有流派唱腔的基本特征。而在周瑜拦堵楼口、思考对策时，对甩翎、绕翎、搅翎、竖翎等特技的巧妙运用，是王艺华创新该剧表演的成功探索。

唱腔、表演的出新，翎子功的适当运用，成为85版《黄鹤楼》的两大特色，观众好评如潮。

赴省调演 仅获银牌

山西省振兴戏剧青年团调演之前，省文化厅组织有关人员前来验收，其他剧目顺利通过，恰恰对普遍看好的《黄鹤楼》产生分岐。有的感慨：“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折子戏！”有的却认为，身为东吴大都督的周瑜，表演中运用蒲剧特技翎子功与人物身份不符，不同意该剧赴省参演。在时任剧团党支部书记李子丹、团长康希圣的坚持下，该剧最终取得了会演资格，并且演出取得圆满成功，引起轰动。

然而，评奖时，评委却以上述理由，将王艺华挤出金牌榜，与配角樊小黑、郭关明皆为银牌奖。而从各县调来的4位主演和配角均获金牌奖。

王艺华赴省会演仅获银牌奖一事，在运城观众，尤其在“艺华迷”中引起轩然大波。人们无法理解，以表演见长、特别是擅以各种特技塑造人物，是公认的剧种优势。演官衣戏的演员思考问题时用翅子功、髯口功，旦角表达人物情绪时用扇子功、帕子功、袖子功、担子功均获认可，甚至赞誉有加，但身为统帅的周瑜思考对策时以翎子功表演，深化剧情和人物塑造有何不可？艺术创造见仁见智，笔者无意责怪何人，只是为艺华感到遗憾。

所幸，李子丹、韩树荆等剧团领导、业务人员，以坚定的文化自信，力挺王艺华，社会各界大力支持王艺华，关键还是王艺华本人以对蒲剧艺术的挚爱，以万荣人敢为人先、坚韧不拔的坚强毅力和文化定力，不改初衷，认真演好每场戏，逐渐达到形神合一、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为突出重围、蓄势待发创造了条件。

赴京献艺 惊艳首都

1987年5月13日至6月4日，运城地区蒲剧团以老中青三结合的强大阵容，携一批精品剧目赴京献演。5月17日晚，在民族文化宫进行首场演出，第一出戏即以《黄鹤楼》开台，王艺华出场“大江磅礴腾巨浪”头一句唱腔，当即震撼全场，掌声雷动，反响强烈。随着剧情进展，王艺华唱腔和表演独有的感染力、震撼力、爆发力惊艳首都剧坛，取得了先声夺人之效，戏完竟然四次谢幕。该剧与同场演出的《表花》《苏三起解》交相辉映，取得了巨大成功。柴泽民、裴丽生、郭汉城、马少波等领导和专家观看演出，并给予高度评价。5月22日晚，吉祥剧院演出折子戏专场，《黄鹤楼》仍然打头，时任中国剧协主席曹禺接见演员时感慨地说：“你们的演出征服了首都观众。”

5月21日上午，在中国剧协原副主席郭汉城主持召开的座谈会上，首都专家认为“演出取得了整体上的成功”“涌现了一批青年艺术家，是一个牡丹群”，对王艺华的表演艺术尤其赞赏。郭汉城和评论家谭志湘后在《人民日报》撰文称：“那一对运用自如的翎子，仿佛会说话一般！”周瑜与赵云激辩时在椅子上表演的老龙探海、金鸡独立，跌落下坐，被赵云踹下楼的硬抖壳技巧，均获观众热烈喝彩。5月31日晚，运城地区蒲剧团应邀三进中南海，在政协礼堂演出《黄鹤楼》等剧目。全国政协领导和慕名前来的各国驻华大使夫人观看演出，连声赞叹，并与王艺华合影留念，某大使夫人甚至要让儿子拜王艺华为师学艺。

《黄鹤楼》晋京献演大获成功，演职人员终于从一年前赴省演出的阴影中彻底走出，迎来了柳暗花明。5月25日晚，该剧与《苏三起解》《阴阳河》同获参与中国剧协的梅花奖推荐演出的机会。这也为日后这3部剧目的3位主演依次荣获梅花奖、成为支撑河东戏曲艺术大厦的三大支柱奠定了基础。

“梅花”颁奖 压轴演出

《黄鹤楼》久演不衰，王艺华表演艺术渐入佳境，夺梅折桂已是水到渠成。1993年11月，王艺华《黄鹤楼》《哭坟》《寇老西升堂》一正一悲一喜3个折子戏进京进行梅花奖申报演出。全团人员到了北京，拉戏箱的卡车却因大雪封山，陷进沟壕，进不能、退不得。原地区文化局傅仁杰等领导、团长杨福林和剧团后勤人员顶风冒雪，连续工作20多个小时，才把戏箱装上了路过的特快列车。21日，戏箱抵达剧场已是晚上10时，原定的当晚热身演出只好取消。22日晚，剧团直接进行梅花奖推荐演出。

22日晚的演出，照例由《黄鹤楼》打头演出，剧场演出效果强烈。然而，就在戏快演到表演翎子功技巧时，舞台墙上一个排风扇正朝竖翎子的方向扇风，若不及时关掉，将对王艺华的表演造成致命影响。韩树荆导演急忙找人，所幸刚刚拉下开关，翎子功表演就开始了。最终，当晚演出圆满成功，翎子技巧锦上添花。

“会说话的翎子，会思考的翅子，会传情的梢子”三绝，成为王艺华独特的艺术优势。经评议，他顺利获得梅花奖。1994年9月5日，《黄鹤楼》剧组赶赴天津参加梅花奖。6日晚的颁奖晚会上，该剧是唯一演出折子戏的获奖剧目，并且安排在晚会压轴的位置。《黄鹤楼》再次大放异彩，《中国电影报》发表评论文章指出：“王艺华的《黄鹤楼》，为第11届梅花奖颁奖晚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弟子戏迷 广为传唱

《黄鹤楼》问世36年来，久演不衰，广为传唱。王艺华入室弟子、山西戏剧杏花奖获得者郭安存、李俊强，中国戏剧小梅花奖获得者褚晓丹等，皆以该剧作为自己的主打剧目。万荣县蒲剧团新秀段续贵，2011年以85版《黄鹤楼》参加全市会演并且获奖。各地专业、民营剧团传唱《黄鹤楼》的大有人在。在一次电视栏目戏剧大赛中，5位选手同唱《黄鹤楼》，彰显出该剧强大的艺术生命力。

《黄鹤楼》的传唱还在继续。愿王艺华永葆艺术青春，大力培养新人，为蒲剧的传承发展作出新的贡献！

王思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