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楼（14）_河津人文

记得有一年麦收时节，全县连着下了几十天雨，父亲说他记事以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天气，各家各户的小麦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遭害，收割时下手早的，麦子拉到碾场堆在一起没来得及碾压，捂在碾场上麦粒都发了芽，地里还没有收割的麦子，麦穗上也发了芽。那一年小麦磨出来的面粉吃不出麦香，做出来的面食黏粘，遭了这样的年景，多数家里都吃了一年粘牙的馍，好不容易能吃上小麦卷子馍的我，对那一年家里吃的馍饭记忆深刻。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日子一天天还是好了起来，人们脸上渐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那段整日劳作的岁月里，村里哪家有个娶媳妇嫁女，发丧老人的事，热心的父亲基本上都要去帮忙，细心的父亲在帮厨过程中琢磨着学习做菜，慢慢地就接过班成了村里过事做菜的。

做过事菜是个细活，那时候一般家里过事，上席都是七碟子八碗，事主提前看好日子请总管、礼房、做菜等办事的人商量，从菜单、酒水、备料各项准备都要一一细算，既要给事主省钱还要把事过好。

热心肠的父亲非常用心，虽然没有上过私塾，很少见他拿笔，但头脑非常够用。办事人员围在一起，父亲一边卷着旱烟一边与大家讨论着过事头天吃啥，坐席吃啥，根据事主拟好的请全家、单人、亲戚人数，算出来要坐的桌数和多扣的席数。定了之后，父亲开始说需要开料的数量，他一边说，办事人一边记。

在以后几十年的生活中，我时常佩服父亲的记性。忽然就想起了我的祖父，那个时候我读小学，每天放学后，经常看见井台里、门楼下围着一群老汉，祖父坐着一个马夹，一手拿着一本发黄的老书，抑扬顿挫地给大家念着，念到生情处，祖父放下书本，有声有色地给大家讲了起来，围观者听得津津有味，点头道是。

为了光景早早停学的父亲受到过祖父的熏陶，有过耳濡目染吗，我不得而知。如今，与耄耋之年耳背的父亲谈论当年的一些事情，父亲都会凑过来苦笑着摆摆手，不记得了。我想这应该有着家族的遗传因素吧。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着小桌吃饭，这时候听见栅栏门外有人喊，叔在屋里吗？父亲应了一声。××请你喝酒哩！父亲应道，知道咧！这是有人家里准备给孩子娶媳妇或嫁女子的派人请父亲办事做菜。栅栏门边的砖墙腿上，经常会有人拿粉笔或炭块写着“××请喝酒”“××请全家”。父亲都记在了心里，母亲也时常提醒父亲记着谁家什么时候过事。

每年的后半年，是父亲做菜最忙的时候，人们都喜欢把娶嫁过事的日子挑选在冬闲的时候，有的日子都看到了腊月底。那时候谁家准备过事，有条件的基本上前一两年就开始吊养一头猪，早早到集会上买回一头刚出窝的小猪仔，在院子的角落里用石头、砖头垒一个猪圈，搭个矮猪厦，里面铺些干草、秸秆之类，在墙根下放一个石头凿的猪槽，就算把猪仔安顿下了。

喂养中除了割些猪草，家里每顿饭后剩余的清汤寡水和刷锅水都舍不得倒掉，倒进猪槽时，那猪兴奋地跑过来，边吃边哼唧，条件好点的喂猪时会撒点麦麸或玉米皮，猪更是把两个前蹄都踩到猪槽里，嘴都囔进了水里，边吃边咕嘟咕嘟冒着泡泡，还时不时地看着喂它的人，殊不知，养它的人多么希望它少生灾治，快快长膘，来年家里过事，还指望着能杀一头膘猪呢。

过事的日子到了，除了事主自家有的家具，其它如大小案板、笼圈、篦子、盆、盘、擦菜板、小桌、板凳还有不够用的碗碟，一应用具都要从邻里借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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