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饼_王红英

  在咱们运城，有这样一句俗语：“万荣的柿饼稷山的枣。”可见，万荣县的柿饼很有名。

    我小时候，奶奶有一块地，地里有一棵柿子树，长得粗粗壮壮，每年能卸好多柿子。

    柿子收回家，拣表面光滑无伤、颜色金黄略发红、摸起来硬实不疲软的，可做柿饼。余下的柿子不是熟透了发软的就是伤果，挑些好的留下吃，其余的都入了瓮，酿柿子醋。

    做柿饼，先要削掉柿子皮。洗干净的柿子摆到桌子上，全家人围坐，人手一把小刀，旋柿子皮。我奶奶旋柿子皮堪称一绝。只见一颗柿子在手里旋转，指间转眼就流出一条又薄、又均匀的柿子皮来，抻直了足有一米多长。

    削了皮的柿子，整齐地摊放在高粱杆篦子上。白天，把篦子放在离地面一米高的架子上通风、晒太阳。天气晴好的夜晚，也放在室外露天晾着。几天后，柿子就变软了。晾晒期间，我奶奶不停地为柿子翻身。继续翻晒十多天后，用手轻捏，半干，就不用晒了。有时，遇到急雨，她赶忙喊我父亲或哥哥把柿饼抬回南房。淋过雨的柿饼，就捂了，表面变黑，发霉长绿毛，吃不得，只能扔。

    半干的柿饼只能算半成品。到了霜降前后，把柿饼放在比较凉爽的背阴处，上午摊开晾着，下午又收回南房。来回几次，直到柿饼表面出现一层白霜，才算完。这时的柿饼外硬内软，果肉透明，口感清凉。

    柿饼不但是老少皆宜的零食，还可以换绿豆糕吃。我家前巷有一家人专做糕，他家是从外村迁来的。男人个子不高，身子胖胖的，眉眼和气，见人不大说话，笑着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女人不怎么出门，看着很瘦，仿佛风一刮就倒，头上经常包着围巾，夏天也要穿夹袄夹裤，说不敢吹风。他们的女儿刚订了婚，原想着招个上门女婿，没想到女儿自己谈了对象，对方家里也只一个儿子，怕一来二去把女儿耽误了，只能随了女儿的意。

    他家做绿豆糕，柿饼也是材料之一。因此，常年收购柿饼，也可以拿柿饼换绿豆糕。一斤柿饼市价是多少，就可以兑换同等价格的绿豆糕。

    我喜欢吃绿豆糕。隔三差五，我奶奶就拿上一小包柿饼，带着我去换糕。那包柿饼，她一个一个仔细看过，没有一点儿黑斑，都是最大最好的。进到院里，我们把包袱递给女人去称。女人进去称完说了斤数，和我奶奶在家称的一两也不差。起初换糕，互相都不太熟悉，也不大说话，后来换得多了，就慢慢相熟了，有时我奶奶也坐下说会儿话，我就在院子里玩。

    我奶奶说，你这怕是月子病，当年要是再生一个就好了，月子病得月子养。

    那女人叹息，没人帮衬，养一个都不容易，哪顾得上再养一个。

    慢慢地，他们做糕也不避我们了。

    院里有一个石磨，男人用它将豌豆碾碎。女人取下墙上挂的簸箕，簸净豆皮。豆子洗干净，泡一晚上。在南房支一口大锅，水烧开后，豆子按比例倒入，男人掌握着比例和火候。水花再泛起后，撇净浮沫，转文火熬。直到豆子变得软烂，此时加入白糖，男人用一根擀面杖在锅里用力捣、搅。

    这时，女人已经把柿饼切成薄片，铺在大搪瓷盆里，摆些花样。倒入一层豌豆糊，再摆上一层柿饼。一层一层直到搪瓷盆有八分满即止，待晾凉凝固就成型了。

    回到家，我奶奶说，他家做糕用的豌豆、柿饼都是上好的，白糖也给得足，做生意实诚，肯定会长久。从此，我家过年、过事，席面上只用他家的糕。

    说来也奇，他家的绿豆糕比别家的要好吃得多，在集市上也卖得快……

    我奶奶走后，村里把地收了。那棵柿子树，也归了公。隔了几年，卖糕的夫妻俩先后没了，女儿把房子卖掉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