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_李娟花

不知从哪本书上看过，一个开着窗子向外看的人，绝不如在外面朝闭着的窗子向里看的人所看到的东西多。

    在这无月的夜晚，风不大，但凉凉的。有了小小绿苔的枝条在迷蒙的路灯下摇曳着，姿态很美的样子。我的心也随风和着枝条微颤。在这样的夜中，放任自己漫步在灯下，联想是很丰富的，我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与白日间摆脱不了的忧伤。两旁人家只有一间屋子的窗是漆黑的。他们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难道也像母亲一样为生活奔忙？想着想着，不觉便走远了。

    回来的时候，那窗口有了灯光，于是我便想到了屋子里温暖的气息。那煤气灶的火焰舔着锅底，辛劳的主人正忙碌着准备晚餐，或许还有个可爱的孩子，甜甜地喊着他的父母，童声清脆，于是劳累一天的疲惫酸楚便都在这稚嫩的亲情中消失殆尽。母亲也有这样的夜晚，但那仿佛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母亲很要强很能干也很能吃苦，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北方劳动妇女。爸爸在外工作，长年累月不回家，只是定期交回除了爸爸之外我们一家四口的用度，仿佛除了工作挣钱之外，很少有什么其它事情再能引发他的兴趣了。母亲常说，这都是给她逼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逼迫”父亲，只是幼小的心里常常期盼父亲归家的日子，因为他总会带回一些令我们满意、高兴，借此向邻家孩子炫耀的玩具和糖块。常记得门前的一堆黄土疙瘩，是邻家建房打地基时挖出来的，却成了我们盼父亲回家的“瞭望台”。

    稍稍长大后，我能用不连贯的文字在妈妈的口述下给爸爸写信了，也能给妈妈用细嫩的童声勉勉强强读父亲的信。那时候，写信、读信是我惟一高兴和自豪的事情了，我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甚至小伙伴最漂亮的洋娃娃也引不起我的兴趣。

    再长大些，我也被妈妈“逼”走了，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和最亲爱的妈妈以及弟妹，来到了繁华而陌生的都市。那时，我才理解了爸爸为何被“逼”的原因，理解了我写信时母亲眼角的泪滴，我被这人世间最纯朴至诚血浓于水的亲情深深感动着，我走了，母亲的身影一点点缩小，但她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擎着一份永不倦怠的亲情。我泪流满面，在心中一千遍一万遍默喊着：“妈妈，我最亲爱的母亲！”

    弟妹长大了，像我一样为了以后的路被妈妈“逼”开了她身边。她孤身一人，守着故乡的老屋，而我们姐弟几个，似阳春三月飘飞的风筝，那长长的线儿被系在了故乡老屋的房檐。母亲不认识多少字，但母亲的信最多，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母亲数着日子，在三月的嫩芽中，在五月的豆花里，在十月丰收的棉田里，播种着思念，收获着希望。

    那窗口的灯光愈来愈亮了，感谢这无名的窗口，感谢这柔和的灯光，在这个忘了时间怎样流动的夜里，我又一次让干涸的心灵得到了滋润。

    又该到了给母亲写信的时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