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语寄深情_张红燕

那日回娘家，看见了母亲陪嫁的箱子。普普通通的木箱子，满是岁月的沧桑。唯一引我注意的，是箱子上的一副小字：黄金万两。红纸早已褪色，墨汁的字迹也已发白。父亲的笔迹！确信无疑。

父亲写毛笔字的功夫是从小习得的，一直到现在，年过七旬，依然坚持着。关于父亲写毛笔字的由来，我隐约听他说起过：那时父亲还小，每到过年时，爷爷便发愁请谁来写对联。后来父亲上了学，爷爷就鼓励他练毛笔字。爷爷当初最朴素的愿望，就是自己娃会写毛笔字，过年就不再为写对联发愁了。

父亲没有辜负爷爷的期望。从我记事起，我家过年都是很忙碌的。一进腊月门，就陆陆续续有人把裁好的一大卷或一小卷红纸送到家里。父亲用一张张小纸条，把各自的名字写上，放到柜子上。最高峰时，红纸几乎堆成了小山。

更有甚者，直接卷来几张红纸，让父亲割割看着写。父亲也不说啥，展开红纸，折叠，想想人家有几个门，单扇门还是双扇门，开始裁割。门框贴对联，门上是斗方，最上是横批。若还有剩下的边角料，就写上“米面如山”“小心灯火”之类。院子里若有树，还会写个“枝繁叶茂”……反正过新年，天地人一体同春，图的是红火，图的是吉祥。

家里很忙，我虽小，也能派上用场，在旁边负责抓对联：父亲每写完一个字，我就轻轻挪动一点点。父亲一联写完了，我拿去放到地上晾着。一户写完了，晾干了，父亲就折叠好卷起来，再在外面写上名字。那时候，家里的地上、桌子上，甚至炕上，摆满了红红的对联。

快到年跟前的那些日子，父亲不分白天晚上地写。有的人年三十才送来，父亲没有怨言，总是先紧着别人。而我家的对联，老是天黑才开始贴，后来我们也都习惯了。

对联的内容记不得多少了，倒是那些不起眼的“小条条”，因为寓意很美好，至今难以忘怀。家里的面罐上贴着“米面如山”，水瓮上是“细水长流”，麦囤子上“五谷丰登”，锅灶台边“美味佳肴”，炕的墙上“身卧福地”，顶棚“抬头见喜”，箱子上“黄金万两”，柜子上“锦衣满柜”……

再看院子里，也是红彤彤的。墙上是“政通人和”，有时是“风调雨顺”“春光满院”；猪圈里，“膘肥体壮”；鸡窝旁，“鸡鸭成群”；牲口圈里，“六畜兴旺”；院里的树上，“根深叶茂”。就连水井旁都不落下，贴着“井泉通海”……

单看那些小条条上的字，家家都是好光景，生活都过得美美的。然而，以前的日子和现在相比，着实穷苦。父亲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都写在了红纸上。这些梦想的种子，在新年第一天虔诚播下，之后的日子里，挥汗如雨，默默耕耘。也许是心心念念必有回响吧，日子真的就一天天、一年年好起来了。

就像父亲倾注笔端的那些寄语，让记忆中的年节增辉，也陪伴我们越来越好。